第677節


小顏師妹一焦急,我自然是什麼腥都吃不到了,臨走前纏著她瘋狂纏綿一番,結果聽到她說起這日是危險期,忍不住又激動了幾分。
不知道為什麼,走到我的這個年紀,對於後代,以及傳承之類的東西,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些期待。
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回家時母親的那些嘮叨引起的,而是一種來自於生物的本能。
總之,沒有能夠沉浸在溫柔鄉中,被小顏師妹連打帶踹地踢出了茅山的我,開始在周圍尋找小師弟來,按理說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尋一個人,實在是有些難度,不過我到底還是專業辦這事兒的,很快就在鄉民的介紹下,在石獅鎮的一處橋洞下找到了這傢伙。
此刻的小師弟再無當初那意氣風發的精神,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走到的這裡,不過卻也知道此時他必然已經是精疲力竭了,躺在污水橫流的牆洞中,灰色道袍髒兮兮的,頭髮散亂,宛如一個乞丐,更加讓人觸目驚心的,是他右腿和胸前的傷口都還沒有好,經過這幾天的折騰,又惡化了,淤血、流膿,渾身散發著臭氣,還吸引了無數蒼蠅過來,將他圍成一圈,嗡嗡嗡不絕於耳。
這簡直就是一個快要死去的人,倘若不加以治療,只怕被廢去全身功力,還不如一個正常人的他根本就活不下來。
傷口的炎症引起了高燒,而虛弱的身體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抗力,我趕到橋洞口的時候,小師弟整個人都已經燒得迷迷糊糊,不省人事了,旁邊還有三個小屁孩子,拿著攪屎棍在捅他,每一次他被捅得不耐煩、動了動身子的時候,小孩子們就歡樂地尖叫起來,彷彿獲得了莫大的快樂,而當這幾個小鬼瞧見我怒目瞪過來的時候,卻又一哄而散,倉惶退開。
我瞧見小師弟已經燒得糊塗了,也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,走到他跟前來,顧不得骯髒,手貼在了他的額頭之上。
就在我驚訝於他滾燙的體溫之時,沒想到這傢伙卻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。
我嚇了一跳,以為他認出了我來,結果低頭一開,卻瞧見這小子根本就沒有睜開眼睛,在抓住我的手掌之後,放在了髒兮兮的側臉,呢喃著說道:「陶陶,陶陶,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,早知道如此,我就不離開了,咱們要死一起死,我寧願我們之間,死的那個人是我呢……」
我聽他說著胡話,不由得好笑,心中也是一陣發酸,抽出了我的手,在他的傷口處檢查了一下。
對於這小子的傷口,茅山刑堂那邊其實還是有過處理的,不過他這兩日失魂落魄的四處流浪,再加上功力被廢之時免疫能力大幅下降,使得癒合處又惡化了,方才會如此,對於這樣的傷勢,中醫丹藥也沒有更快速的辦法,我想著還是得找個地方給他治療,弄點退燒藥之類的。
不管怎麼樣,總得先將病給治好才行。
我將小師弟給小心放平,站在牆洞前難得地抽了一根煙,接著出來,準備在附近找一家診所。
錢不是問題,關鍵一點,就是不能讓小師弟知道是我在幫著他,這是師父的命令,我也能夠理解,畢竟要想鍛煉一個人,必須將他給逼到絕境去,要讓他曉得自己沒有退路,然後方才能夠爆發出自己都不知曉的力量來,只有他自己跨越出那一道鴻溝,方才能夠讓他知曉一切,要不然,對於一個廢物,我也沒有太多話要講。
我在街上走了,逛了一圈,都沒有瞧見小診所,四處打量一下,想著找人問一問,看看附近的人民醫院在哪裡。
而就在我思考的時候,旁邊突然走來一個人,朝著我躬身問好道:「敢問先生是陳志程陳局長麼?」
我轉頭一瞧,卻是個帶著墨鏡、抱著一個卦象攤兒包袱的算命先生,這傢伙年紀還不如我大,卻留著一對滑稽的八字鬍,特別顯老,一看就知道是在街頭擺攤算卦的江湖混子。我回憶了好一會兒,也沒有想起這人來,畢竟像他這般打扮的江湖人士,我見了沒有一千,也有八百,哪裡記得這麼多,不過對方一上來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和職位,顯然也是有一些瓜葛的,當下也是點了點頭,微笑問道:「是我,你是?」
那算命先生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,趕忙將墨鏡給摘了下來,笑嘻嘻地對我說道:「陳局長是貴人多忘事,我叫郭一指,是鐵齒神算劉的四弟子,當年我在京都的時候,還跟您打過兩次照面,不知道您還記得麼?」
他這般一說,我終於想起來了,笑著說道:「哦,對了,我記得了,不過你當年可是瘦瘦小小的一人,沒想到變化這麼大。」
那郭一指笑著撓頭,嘿然說道:「嘿嘿,這闖蕩江湖嘛,若是不打扮得成熟一點,恐怕是連飯都混不上吃的,所以……嘿嘿,您懂的。」
我跟劉老三是老交情的朋友,算起來這郭一指卻是我的晚輩,所以他說話的語氣,也多是敬語,顯得十分拘謹,我又問起劉老三的近況,他告訴我,說師父這些年一直都在大內裡面待著,不過這些年來事情倒也不是很多,他老人家也閒不住,總是抽些時間出來,沒事就在八寶山、八達嶺這些地方擺攤算命,倒也樂得悠閒。
我奇怪,說這老小子不謀算國運,反倒是跑出來跟小老百姓玩兒,這是什麼道理?
郭一指告訴我,說他們這麻衣一門,最講究的就是渡人,所謂算命求人,不分貴賤,也不看階級,能夠度化常人的苦難,也是一種修行,所以師父方才會隔一段時間,出來跟普通人算一卦,也算是麻衣門的傳統,而他們這些徒弟,則都給趕了出來,滿世界的晃蕩,為的就是在江湖混跡,不斷磨礪自己的意志,方才能夠得以成器。
聽到郭一指的話語,一開始我還心不在焉地聽著,到了後來,心中咯登一下,突然哈哈大笑起來。
郭一指問我為何發笑,我拉著他的肩膀,開懷說道:「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,我尋了你千百度,你卻在這燈火闌珊處,行了,你就是我要找的人,沒錯,就是你!」
這算命先生被我弄得一驚一乍的,不由得有些彷徨,對我說道:「陳局長,你這是幹嘛,別這樣,我害怕……」
我將他拉到路邊來,鄭重其事地問道:「小郭啊,我跟你師父,是絕好的交情,而你呢,我也不當是外人,實話告訴你,我這裡有點事情要麻煩你,不過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忙。」
郭一指雖然心中忐忑,不過聽到這話兒,卻是義不容辭地拍著胸脯說道:「那是自然,就從您跟我師父的關係,上刀山下火海,赴湯蹈火,義不容辭。」
我擺了擺手,說也不用這般賣命,當下也是將小師弟的這種情況,跟他一一講來,說我這裡不能出面,於是就得勞煩他這個看似不相干的人來幫忙,郭一指聽到這事兒,一顆心也算是落了地,要說赴湯蹈火,他一個算命的文夫子,實在是有些勉力,但跑腿這事兒,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,他笑著說道:「您找我也是對了,打打殺殺,我是做不了,但是勸人通達,這事兒我專業對口,齊活兒!」
我想起師父的交代,當下也是跟他講起,他拍著胸脯說道:「這事兒也簡單,他若是不信,大不了請我師父來批這諫言就是了。」
第二章安排,回京
郭一指跟著我來到橋洞,當瞧見小師弟這副淒慘模樣之後,歎了一口氣,花錢叫來了兩個力工。幫著抬到了鎮子東頭的一處民宅裡,我跟著一同過去,裡面有一個與他同樣打扮的算命先生,也戴著墨鏡,不過這是真瞎,郭一指跟我介紹,說這是他的大師兄洛延博。
我跟洛延博也有過一面之緣,不過記憶中的他眼睛靈動無比,卻是不知道何時弄瞎的雙眼。
這洛延博是劉老三當做傳承的衣缽弟子,比郭一指穩定許多,也懂得許多醫術,與我稍微寒暄一番之後,便先給小師弟含了一塊冰片,緊接著叫人燒了一桶熱水,給他洗淨全身,蒸煮邪火餘毒。
在洛延博面前。郭一指就是個打雜的身份,聽著大師兄吩咐之後,便忙碌去了,而洛延博則在客廳裡面。跟我敘話。
談論的,依舊是小師弟蕭克明,洛延博雖然雙目已瞎,但心中卻是透亮得很,剛才給小師弟摸過骨。對我說道:「陳師叔,你這小師弟骨骼驚奇,天賦異稟,更加難得的是命格尊貴,不可限量,雖然此刻是龍游淺灘、虎落平陽,然而只要遇到他命中注定的貴人,兩者正奇相輔。必然能夠成就一番事業,說不定我們這些人,都得萌受他的照拂。所以太多客氣的話語,倒也不必多言。」
我擺手說道:「延博可別稱我這般老,你我年紀相仿,我與你師父雖然有點交情,不過咱倆得另算,千萬不要這般客氣。」
洛延博慌忙說道:「那怎麼可以?現如今,您黑手雙城的名頭,已然名動江湖,就連我師父,都以能夠有你這般的朋友而自豪,我們這些作晚輩的,又哪敢如此高攀?我前日還跟師父通過電話,得知了你當日智退民顧委黃天望的諸般事情,實在是太讓人拍手叫絕了,就憑這個,茅山之中,除了陶真人和逝去的符王李道子,可就您的名氣最大的!」
我苦笑著說道:「那些虛假名頭,有什麼用處,延博可千萬莫要取笑於我。」
洛延博又與我講了幾句話,這時裡面的郭一指對外面喊道:「大師兄,這位小哥醒了,你快來看看。」
聽到這話兒,洛延博看了我一眼,我揮揮手,他拱手離去,而我則來到了屋子的窗邊,往裡面望去,卻見小師弟渾身光溜溜地站在木桶之中,朝著洛延博和郭一指拱手道謝,而洛延博則平淡地揮手說道:「我也不過是路過那安貞橋洞,瞧見閣下重病於此,尚有一線生機,就想著將你帶回來治療而已,別的話也不要多說,小哥,你為何會流落至此?」
我小師弟的身份,他自然是知曉的,不過做算命這一行當的,睜著眼睛說瞎話,最是習慣,更何況洛延博本身就已經是個瞎子,騙起人來,更是得心應手。
小師弟精神萎靡,歎了一口氣,用極度沙啞的聲音說道:「被逐出宗門之人,就如同流浪的野狗,不提也罷。」
他不願意提及往事,而洛延博卻也並不逼問,只是問道:「那麼小哥叫什麼名字?」
小師弟說道:「簫克明。」
洛延博點頭說道:「不錯的名字,乍一聽平凡,不過又意義深遠,不錯,不錯……」
小師弟苦笑著說道:「什麼不錯,我就是個失敗透頂的傢伙而已。」
洛延博不與他爭辯,又問道:「不知道小哥家住何處,日後又有什麼打算呢?」
小師弟沉默了好一會兒,方才用極為低沉的語氣說道:「沒家,也不知道今後的路,到底該如何走。」
《苗疆道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