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節


厚臉皮說:「哪有這麼囉嗦,趕快動手,挖坑埋屍,埋完咱還得出去找路,盡早離開這鬼地方。」說著話,他往前一走,看那女童死屍雙手捧著一面銅鏡,喜道:「還有古銅鏡?」
我讓厚臉皮別動那面銅鏡,反正這銅鏡也照不得人了,女童死後還手抱銅鏡不放,一千年以來沒有動過,你想想那銅鏡千百年來一直對著死人,再用來照活人可太晦氣了,哪還有人敢對著鏡子照自己的臉,你知到會在鏡中看見什麼?
厚臉皮說:「你這就叫自己嚇唬自己,我對著銅鏡照給你瞧瞧……」說著,他去拿女童手捧的古鏡,說也怪了,那女童面容本是栩栩如生,剛把銅鏡取下來,臉色一瞬間變得灰暗,五官枯萎塌陷,衣服的顏色也跟著消失,轉眼在我們面前化成了一堆塵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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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二人愕然失措,不知為什麼一取下銅鏡,女童千年不變的死屍會立時朽為塵土。
我拿過銅鏡,見背面是蟠虺形紐,有神禽飛天之紋,絲毫不見銹蝕,拿在手中沉甸甸冷冰冰,精光映射,鑒人毛髮,當是漢代古物,這時我才明白過來,說不定是一面寶鏡,尤其是鑄在古鏡背面的神禽,名叫「伯勞鳥」,古稱「鵙」,傳說是一個叫伯奇的人所變,伯奇的母親死後,父親又娶了個妻子,後母還有個小兒子,為了讓小兒子得寵,在伯奇父親面前屢進讒言,父親以為伯奇心懷不軌,將他流放到野外,最後投河而死,變成了伯勞鳥,它心明如鏡,能識善惡,鑄有伯奇神禽紋的銅鏡絕不尋常,根據所見情形猜想,女童十之八九是個鏡奴,儺廟牆壁上也有她的畫像,當年這童女捧著銅鏡死在這間石室中,屍身在古鏡前得了靈氣,以至千年不朽。
我追悔莫及,不該讓厚臉皮取下死屍懷中的銅鏡,適才女童顯魂,或許是自知今天有此一劫,求我別動這面古鏡,我卻沒聽清楚,等明白過來也晚了,想來這是天意,我將此事簡單對厚臉皮說了。
厚連皮說:「咱只當她是早死早托生了,再留著銅鏡也沒什麼用……」說著,又把神禽紋銅鏡搶過來,用手抹了抹,再不捨得放手了,看他那意思,是打算塞進蛇皮口袋中帶走。
我心念一動,想到那女童說的話很是奇怪,如果是鬼,怎麼會擔心動了銅鏡讓屍身化為灰土,死都死了,屍身不朽還有什麼意義,總之是永遠活不轉來,那為什麼想讓死屍對這古鏡一直不動?
轉念之間,我想到我看見的女童不是鬼,故老相傳——「千年有影,積影成形」,死屍面對古鏡千年不動,那古鏡中的影子,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,可能再過個幾百年,就可以積影成形了,卻為天道不容,所以它說多年修煉不易,又有靈性,自知將有一劫,求我別動銅鏡和那女童的死屍,豈不知在劫難逃,如今女童肉身化成塵埃,古鏡中的鬼影再也沒有機會修煉成形,說不定過些年連影子也要散掉,它必定對我們懷恨在心,此時將這面銅鏡帶走,等於是自找麻煩。
·文】我轉過這個念頭,告訴厚臉皮別對古鏡起貪心,忙把銅鏡再次拿過來,當時就想放在地上,可無意中一低頭,發現我自己的臉正對著古鏡。
·人】那古鏡自有光華,不用燈燭,也能照人面目,頭髮絲都看得清,就見我身後浮現出那小女孩的臉,眼中全是恨意。
·書】我跟它目光一觸,立時感到一陣惡寒,我身上冷汗直冒,轉頭看自己身後什麼也沒有,心知是銅鏡中的幽靈,正想扔下銅鏡和厚臉皮離開石室,脖子上忽然一緊,像被一雙手掐住了,氣為之窒,我用手一摸,脖子上卻空無一物,低頭再看銅鏡,鏡中的我已被幽靈緊緊扼住了脖頸。
·屋】我驚駭更甚,扔了銅鏡在地,但覺得脖子上有雙冷冰冰的鬼手,越掐越緊,這古鏡中的幽靈雖然是個鬼影,但寶鏡靈氣千年所積,豈同小可?儺王地宮那麼凶險我們都逃出來了,可別死在這間不起眼的石室之中。
我心中焦急,想到幾個脫困之策,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,僅有兩個眼睛還能轉,縱然兜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得。
厚臉皮在旁看到我的樣子,一臉的不解,奇道:「你又搞什麼鬼?」
我心說:「那幽靈掐死我之後一定也要掐死你,還不快跑?」奈何做聲不得,只能暗暗叫苦,脖子被掐得透不過氣,兩眼上翻,正在這危急當口,忽覺脖頸中一鬆,急忙深吸了幾口氣,心下好生不解,不知那陰靈為何突然鬆手。
一看那小女孩已跪在牆角,臉色大變,對著我們跪拜不起,轉眼化成灰塵,就此消失不見,我感到莫名其妙,撿起銅鏡看了幾眼,裡邊再沒有童女的身影,然而銅鏡也就此變得光華暗淡,我一轉身,發現田慕青站在我們身後,臉色白得不像活人。
第十七章 搜儺誌異
從鯊魚皮鞘中抽出銅劍,就看劍身不長,但毫無銹斑,佈滿了菱形暗紋,均勻瑰麗,鑄有鳥篆銘文,刃口鋒利,土龍子棺槨中有越王掩日劍,相傳是春秋戰國越王八劍之一,落到千古異底村,成了鎮教之寶,然而我們拾到的這柄古劍,雖說不及掩日,也非尋常的青銅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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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田慕青在儺廟門口等著,見我們遲遲也不出來,她擔心有事,點起蠟燭走進石室察看,一臉關切的神色。
我駭異無比,低頭看看銅鏡,又抬頭看看田慕青,心想:「古銅鏡中的幽靈跪在地上消失不見,是因為田慕青突然走進來?」
我覺得田慕青是不太對勁兒,她分得出漢唐壁畫倒還罷了,竟連儺廟裡的古字都認得,銅鏡裡的幽靈也怕她,她定與千古異底村有很深的關係,是從村子裡逃出去的女鬼?
我當即拿銅鏡對著她看了看,卻不見有異,也許是古鏡中的靈氣已失,變得尋常的銅鏡沒有兩樣。
田慕青早見到我手中的銅鏡,臉色蒼白,怔怔地望過來,說道:「這……這是……」
我看到田慕青臉色忽變,心知所料不錯,反問道:「你認得這面古鏡?」
田慕青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她不再說話,只是盯著銅鏡出神。
我看得出田慕青有些事不願意說,但也不會有害人之心,就把銅鏡交給她,三人來到儺廟外屋,厚臉皮背起大煙碟兒,我和田慕青舉著火把照路,出了廟堂一路往北走。
雲封霧鎖的密林中,儘是粗可合抱的古樹,腳下枯曼層層,頭上喬枝鬱鬱,剛下過幾個小時的雨,森林裡又濕又潮,枯枝敗葉散發著潮腐的氣息,我想那壁畫中的地圖該不會錯,一直往北就是草鞋嶺,按著指南針的方向走就行了。
我邊走邊跟田慕青說話,我直接問她:「你跟我說實話,以前是不是來過千古異底村?」
田慕青說:「沒來過……你為什麼要這樣問?」
我說:「你瞞得了旁人,卻瞞不過我,你也不看我是誰,想對付我,你還嫩了點。」
田慕青說:「我沒想對付你,言盡於此,你願意就信,不信我也沒辦法。」
我知道她為人柔順,卻不柔弱,只好說道:「你來過就來過,那也沒什麼。」
田慕青說:「我知道你為何疑心,只不過有些事情我沒法說,說了你們也不會信。」
我說:「說不說在你,信不信在我,而且我願意相信你,要不早把你扔下不管了。」
田慕青說:「我真的沒來過千古異底村,卻覺得這裡有很多東西眼熟,像是……像是上輩子見過。」
我看她所言不虛,心頭一震,口中卻說:「怎麼會有投胎轉世這等事……」
田慕青說:「我也不信,但我看到千古異底村覺得似曾相識,看到地宮中的棺槨又感到很怕,卻說不上為什麼怕。當時在火車上遇到你們,聽你說起熊耳山古墓,我也不知為什麼,只是想來這看一看,到了這裡我明白了,這是命,我怕我走不出千古異底村了。」
我說:「我是讓惡鬼索命,不得不到千古異底村盜墓取寶,怎知是披麻救火,惹焰燒身,而你也同千古異底村有莫大干係,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,出了事誰都逃不掉,你也不用太過擔心,天塌下來我先替你頂著,我這個人平時口沒遮攔,主要是掏心窩子話說得太多了,以至於沒心沒肺,如果之前說了什麼得罪你的話,你也別往心裡去。」
田慕青道:「你們救過我的命,我都不知該如何報答,又怎會怪你。」
我們將這些話說出來,均有如釋重負之感,但我並不相信田慕青曾經死在千古異底村,如今投胎轉世又回到此地,這其中一定別有隱情,只是我還看不到真相。
此刻我只盼盡快找到嶺下山洞,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,至於千古異底村中到底發生過什麼怪事,我已經不想多做追究,那不是我能應付得來,只盼別死在這裡。
我和厚臉皮輪流背負大煙碟兒,田慕青用火把照亮,三個人在樹林裡不停往北走,但見霧氣中蒼松偃柏,亭亭如蓋,眼看走出了密林,前邊卻沒有山洞,荒草叢中是一塊贔屭馱負的古碑,密密麻麻刻滿了碑文,田慕青上前辨認,說這是搜儺碑。
我們三人相顧驚疑,地圖上石碑在村子南邊,一直往北走,怎麼繞到村子的另一邊來了?況且從儺廟往北走進密林,走了沒有多久,腿腳再快也不可能到繞這麼一大圈。
厚臉皮說:「是不是咱取了千古異底村古墓的寶,那些死鬼捨不得,冤魂纏腿讓人走不出去,太狠了,這是想以累死的方式嚇死咱們?」
我說:「冤魂纏腿頂多是讓人在原地轉圈,咱們遇上的事更邪行,明明往村子北邊走,卻出現在了村子南邊,周圍仍是這麼黑,怕是走到死也別想走出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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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想到了不會這麼輕易脫身,卻料不到往千古異底村北邊走,竟會來到千古異底村南邊。
《鬼不語之仙墩鬼泣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