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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橫在土窟半空的石樑塌下去,不知有多深才到底,掉下去哪裡還有命在,我以為大限到了,怎知宰牲台下不過十幾米深,石樑塌下去,正好斜撐到土窟底部,三個人只是從傾斜的石樑上滑落,但也跌得暈頭轉向,五臟六腑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,只叫得一聲苦,不知高低。
相傳土窟是通往鬼方的大門,可下邊是稀鬆的泥土,我心裡覺得古怪,正想看看周圍的情形,黑暗中忽聽頭上又是一陣巨響,原來是那顆炸彈從傾斜的石樑滾下,炸彈外殼長了銹,幾經撞擊沒有爆炸,應該不會再響了,可重量還在,如同個大鐵碾子從高處滾下來,壓也能把人壓成肉泥,土窟底下一片漆黑,宰牲台上的燈燭火把全都滅了,我們聽到聲響不對,來不及起身,急忙爬到一旁,幾百斤中的炸彈帶動勁風從身邊滾過,在洞窟底下砸出個土坑,橫在塌落的宰牲台前不動了。
我撿起火把點上,厚臉皮和田慕青躲得及時,沒有讓炸彈壓到,三個人還帶著樹皮面具,我看不到那兩個人臉色如何,但是不住喘著粗氣,顯得驚魂未定。
我撿回鏟子,又從背包裡取出兩根用過一半的火把,交到厚臉皮手中,趁他和田慕青點燃火把的機會,我轉過頭四下一望,只見石樑斜倒在土窟角落,壁上有長方形的人臉巖畫,兩眼和嘴就是三個方洞,古拙神秘,人臉的輪廓近似儺教面具,似乎是鬼方人留下的古老巖畫,那個古國被稱為鬼方,正是由於這種方頭方面的人臉圖案,儺教先祖根據鬼方人的青銅面具,找到了這個土窟,此地也可以說是儺教的起源所在,這個四千年前就被人發現的土窟,是地下祭壇?還是鬼方人的墓穴?
此時厚臉皮和田慕青分別點上了火把,眼前變得豁亮多了,三人不安地打量著四周。
我往高處看了看,似乎能從斜塌下來的石樑爬上土窟,我說:「多餘的東西全扔下,等會兒出了土窟,你們跟著我走,出口多半在村中古墓的封土堆頂部。」
厚臉皮趕忙將裝著鹿首步搖冠能寶物的蛇皮口袋紮緊,綁在背後,先前被山鎬鑿穿腦袋的那個村民,屍身也跟著倒塌的石樑落下,他過去拔出山鎬握在手中,隨時準備要走,想起大煙碟兒剛才落到土窟底下,為什麼沒瞧見人在哪裡?
我尋思:「大煙碟兒從石樑上掉進土窟凶多吉少,還不得摔冒了泡?我卻不能扔下他不管。」
厚臉皮說:「既然掉進了土窟,那人怎麼沒了?是不是讓炸彈壓成了肉餅?」
我沒瞧見那顆炸彈壓到人,土窟下的地方不小,三個人置身在其中一隅,火把只能照到身前七八米開外,又有炸彈擋著,看不到對面的情形,雖說身在險境,諸事不明,但祭祀坑下也並非無底之洞,此刻腳踏實地,又不見有什麼古怪之處,我和厚臉皮的膽子大多了,打算去找大煙碟兒,活要見人死要見屍。
田慕青說:「大煙碟兒已被儺婆陰靈纏住,你也知道,不把頭砍下來,那股怨氣不會散掉,沒人救得了他,如果能夠逃出村子,你們盡快自行逃命才是,別都把命丟在這。」
我明知田慕青說得沒錯,可還是不能死心,又聽她話裡的意思,是不想從土窟裡出去了,我剛要問她,忽見霧中身影晃動,那些村民正追了下來,土窟底下不比石樑,在石樑上憑借地勢狹窄,還可以支撐一陣,一旦在土窟下受到圍攻,那是人人死無葬身之地。
我們情知土窟下邊地形不利,沒法抵擋受血霧驅使的村民,只好先退到那顆炸彈的另一邊,手中捏了把冷汗,目不轉瞬地盯著前方。
那顆特大炸彈的外殼銹蝕斑駁,橫在地上有半人多高,落到土窟中也沒爆炸,估計已是廢彈。
我對厚臉皮和田慕青說:「等到村民逼近,咱仨就往前推這炸彈,滾過去還不壓扁它幾個?」
厚臉皮說:「倒也是個主意,你想好沒有,接下來怎麼辦?」
我說:「哪他媽還有接下來……」話說未了,一個村民張口怪叫,已經當先從霧中撲了出來。
厚臉皮叫道:「那些活死人過來了,我說你們倆別看著,還不快推炸彈!」
三個人以腳蹬地,雙手和肩膀頂住炸彈,一同埋頭使力往前推動,誰知土窟下的地面並不平整,那炸彈有極為沉重,連催幾次力,不僅沒往前挪動半分,反而搖搖晃晃要往我們這邊滾動。
那村民轉眼到了跟前,伸手要抓田慕青,厚臉皮掄起山鎬,當頭將那村民打倒在地,一縷血霧冒出,在土窟中聚而不散。
我看田慕青手中只有火把,扯著她往後退開幾步,忽聽淒厲的怪叫從後邊傳來,我轉頭一看,只見先我們一步掉進土窟的大煙碟兒,正臉色陰沉地站在我身後,臉上的樹皮面具已經掉了,兩眼像兩個無神的黑洞。
我之前心存顧忌,好比是麻稈打狼,兩頭害怕,此刻事出無奈狠下心來,手中鏟子劈下,削去了大煙碟兒半邊腦袋,眼看他的屍身立即撲倒在地,我不由得雙手顫抖,心似刀戳,那一鏟子如同削在自己頭上,然而這一轉身,火光也照到了土窟深處的東西。
第二十章 重開世界
轉眼之間,古屍肚子癟了下去,兩腿間爬出一個碩大的怪嬰,狀若渾渾噩噩,週身遍佈枯褶,方面尖耳,兩眼還沒睜開,四肢前長後短,也與那母山鬼外形相近,只是沒那麼多灰白色的長毛,皮肉乾枯,一看即是胎死腹中,可居然還能活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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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說村下的土窟,是通往鬼方的大門,由於上次血祭的失敗,村子掉進了鬼方,田慕青要完成中斷的血祭,否則土龍子會從千古異底村逃出去,儺婆的陰魂想掐死田慕青,讓她無法完成儀式,如過田慕青死在此地,村子的出口也將消失,我和厚臉皮是進退兩難,救了田慕青等於放走土龍子,不救田慕青,我們二人也得跟著送命,我選擇救下田慕青,至於這麼做是對是錯,結果難以預料,不過土窟中的宰牲台已經塌了,三個人又被村民堵在祭祀坑裡,性命只在頃刻之間,怎麼想也是有死無生。
待到一鏟子削掉大煙碟兒的半個腦袋,我更是心灰意冷,怎知火把照到身後,隱約看見漆黑的土窟中間,四仰八叉躺著一個「山鬼」,按照民間的說法,山鬼就是毛人,四肢近乎於人,卻比人高大得多,全身都是灰白色的毛髮,垂下幾寸長,頭大唇厚,三分像人,七分像獸,狀甚奇異,而且肚腹高高隆起,似乎臨盆在即,但是已經死了很久。
我在林場時聽人說,解放前有一父一子兩個獵戶進山打鹿,兒子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,他們找了個空木屋過夜,深山老林裡有很多木屋,有馬匪山賊留下的,也有抗聯打日本留下的,還有挖金伐木的人們所留,熟悉山裡情況的獵人很容易找到地方歇宿,二人在這住下,半夜忽聽屋外的獵狗狂吠,爺兒倆急忙拎著土銃出去,一看嚇得魂兒都冒了,是個全身有毛似熊似猿的怪物站在外邊,比常人高出半截,獵狗已被它扯住兩條後腿往兩下裡一拽,活生生撕成了兩半,下水掉了一地,不等父親端起土銃來打,早讓那怪物一巴掌拍到地上,抓過兒子夾在腋下,翻山越嶺地去了,父親還有口活氣兒,轉天讓人救了,山民們在深山中找了半年,也沒找到那怪物的蹤跡,人們便說那是山鬼,當地人談虎色變,不止是興安嶺,別的地方也有類似的傳說,比如有人被山鬼擄去,並同山鬼生下後代,多年後從山中逃出來,家裡人都以為他早死了,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。
我想山鬼或許近似於毛人,以往當真是有,而且聽山鬼的事聽多了,提起來全是如何如何猙獰,如何如何擄人,吃人連骨頭都不吐,想不到在村下的土窟裡,竟有這麼一具全身灰白長毛的古屍。
祭祀坑上邊是座大殿,殿中有個土窟,宰牲台懸在當中,深處是個更大的洞穴,但這古屍並不是人,鬼方人也不會長成這樣,估計是那時候的人們,在土窟中意外發現了一具山鬼的死屍,鬼方古國消亡之後,儺教先祖又找到了這個土窟。
不過我想不明白,為什麼說土窟是通往鬼方的大門,還要用活神血祭,要說山鬼野人一類的奇異靈長目,可能近代滅絕了,一旦顯出蹤跡,就能引起轟動,古時卻不是十分罕見,清代的房山縣志中有明確記載,那個縣為什麼叫房山?因為「山中多洞,洞如房屋,有毛人居之」,這在縣志中寫得很明確,往更早了說,商周時曾有山民捉到活的毛人獻給天子,那時候留下的青銅器上,已有全身長毛的山鬼形象,可見古人對山鬼有所認知,應該不會因其僵而不朽,就妄加膜拜祭祀,土窟中的古屍,也不過個山鬼,雖然我們是頭一次看到,但不是絕無僅有,除了形貌似人,並無他異,雖然這全身灰白長毛的殭屍,在洞窟中幾千年沒變樣,的確古怪,但要說因此讓古人把它當成神靈,那倒也不至於,除非這殭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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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相信土窟中的東西,比土龍子更為恐怖,否則不會有滅村之禍,可是想不出是什麼原由,儺教專門對付殭屍厲鬼,絕不會在村中祭祀一個死而不化的古屍,何況還不是人,但這是因為我們所知所見有限,還不瞭解其中的秘密。
剛這麼一打愣,厚臉皮和田慕青轉過頭來,看到大煙碟兒掉了半邊腦袋,慘死在地,無不黯然,但也只是感到難過,吃驚倒是沒有,厚臉皮說:「大煙碟兒橫死在這,那是他的命,咱回去三節兩供上墳時煙酒點心必不短他的……」說到半截,看到那個全身灰白長毛的殭屍,他和田慕青不由得齊聲驚呼。
我說:「別慌,土窟裡只有一個死去多年的山鬼,不會動了。」
厚臉皮說:「山鬼……是野人?看著可他媽夠滲人的……」跟著急道:「別管這玩意兒了,土窟上的村民可都下來了!」
我往身後一看,已有幾十個村民爬下斜倒的石樑,搖晃著身子,正從炸彈兩邊繞過來。
如果在土窟中四面受敵,頃刻間就會讓村民們攻擊致死,但也來不及退到角落,三個人將手中的火把組成一道火牆,隨時準備抵擋圍上來的村民,此刻還抱有一線希望,如若支撐一陣,或許能尋個機會避過此劫。
我放不下祭祀坑裡的謎團,忍不住問道:「村下土窟是送鬼的大門,怎地只有一具古屍?」
厚臉皮說:「你問我?我還納著悶吶!」
我這話是問田慕青,我感覺到她身子發抖,可看不到她的臉色,她也不知道土窟下的情況,血祭是在宰牲台上完成,自打有這個村子以來,大概從來沒有人下到過土窟底部。
我心念一轉,那些村民是被儺婆陰魂附體,儺婆的陰魂要置田慕青於死地,阻止她完成血祭,其實祭祀坑中的宰牲台倒塌,也就沒法再進行儀式了,不過那陰魂執念難消,仍追到土窟深處,村子裡的大儺祭祀到底是祭何方神怪?是這毛色灰白的古屍?那個通往鬼方的大門在哪?我不識得村中石碑上的古字,所有的事情,全是聽田慕青一人所言,常言道「畫龍畫虎難畫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」,我上了她的當不成?
大煙碟兒的死讓我心神恍惚,正自胡思亂想,忽聽那古屍身上發出奇怪的聲響,我心知有異,使勁睜大了眼往前看去,可火把的光亮有限,朦朦朧朧的,只能看到殭屍側面輪廓,越是看不清楚,心裡越是沒底。
我心想此時身陷絕境,僅是那些村民已經沒法應付,不如一把火燒掉土窟中的古屍,須是當機立斷,以免生出別般變故,雖然看不出這死屍有什麼不對,但是我不敢大意,剛要將火把拋過去,就看有隻手在動,看來並不是那個古屍的手,因為沒有那麼大,也沒有那麼長的指甲和毛髮,比常人的手還要小一些,五個手指跟五條枯樹枝相似。
我心中更加駭異:「怎麼看那也不是人手,土窟深處除了死掉的山鬼,還有別的東西存在?」
其餘兩人也聽到聲響,顧不上正在逼近的村民,同樣瞪大了眼,望向那具古屍看。
那個樹枝般的手,是從灰白毛殭屍兩腿之間伸出,我看得目瞪口呆,土窟中的殭屍肚腹隆起,死時有孕在身,至少死了四五千年,死屍枯僵已久,腹中之胎豈能再活?可看這情形,分明是死胎在往外爬,轉眼之間,古屍肚子癟了下去,兩腿間爬出一個碩大的怪嬰,狀若渾渾噩噩,週身遍佈枯褶,方面尖耳,兩眼還沒睜開,四肢前長後短,也與那母山鬼外形相近,只是沒那麼多灰白色的長毛,皮肉乾枯,一看即是胎死腹中,可居然還能活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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厚臉皮雖覺詫異,卻不怎麼怕了,即使是成了形的鬼胎,一鎬掄下去,也能在它頭上鑿個窟窿出來,他告訴我土窟空曠,容易受到村民圍攻,應該趕快退到洞壁下方,依托地勢才好周旋,先把能動的村民都引到土窟下,再尋機從傾斜的石樑爬上去。
《鬼不語之仙墩鬼泣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