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節

年接年,時間過的是真快,轉眼到了九五三年八月,抗美援朝戰場上的硝煙還沒散盡,電台裡廣播的全是這些事,丁卯還年輕,打著光棍,他住的離郭師傅不遠,每天跟著郭家塊吃飯,衣服也是嫂子給洗,這天晚上,郭師傅和丁卯坐在胡同裡涼快,倆人藉著路燈底下的亮兒,邊說話邊糊紙盒。
胡同裡的小孩們纏著郭師傅講故事,別看郭師傅沒什麼正經文化,以前專喜歡看戲聽評書,兩眼乾坤舊恨,肚子古今閒愁,但在新社會講古不合時宜,想來想去,沒什麼好講的,丁卯就跟孩子們在那胡吹,他說:「我前日吃了個餡兒餑餑,再沒有比它大的了,包這個餡兒餑餑,要用百斤面,八十斤肉,二十斤菜,蒸好了用八張桌子才勉強放得下,我們二十個人圍成圈轉著吃,吃了天夜沒吃到半,正吃得高興,不見了兩個人,到處尋不見,忽聽餡餑餑裡有人說話,揭開看,那倆人正在餡餑餑裡掏餡吃呢,你們說這餡餑餑大不大?」
郭師傅說兄弟你這個餡兒餑餑不算大,為兄當年吃過個肉包子,幾十人吃了三天三夜沒吃到肉餡兒,再往裡吃,吃出座石碑,石碑上刻了行字:「此地離肉餡兒還有三里地。」
胡同裡的孩子們平時就愛聽郭師傅講段子,挺平常件事,從他嘴裡講出來就變得特別勾腮幫子,讓人聽不夠,那叫吃鐵絲拉笊籬——能在肚子裡胡編,胡吹鬍編也有意思,這次又是說到晚上九點多才散。
胡同裡只剩下郭師傅和丁卯,當天晚上雲陰月黑,有點月光,但是非常朦朧,又是個像蒸籠樣悶熱的天氣,郭師傅看還有堆紙盒沒糊完,他對丁卯說:「不早了,你先回去睡覺,我加點兒緊,把這幾個紙盒糊完了再進屋,等明天讓你嫂子去交了活兒,晚上咱改善改善……」
哥兒倆正說著話,胡同裡進來個騎著自行車的人,他們倆打眼,認識這個人,是公安局的偵查科長老梁,四十來歲的山東人,車軸漢子個,在戰爭年代是抗過槍打過仗的軍人。
郭師傅和丁卯說:「梁大人,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?」老梁說:「我今天晚上過來,是想找你們瞭解些情況。」說著話,把自行車放在旁,到胡同裡坐下,說道:「老郭、丁卯,正好你們倆都在,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,你們在五河水警隊當差的年頭可不少了?」
郭師傅說:「老梁同志,你可別把我們撈屍隊想像成舊社會衙門口裡當差的,只會盤剝老百姓,在海河上打撈浮屍無非是出苦力度日,根本沒什麼油水,也別看我們住在城裡,其實住的還不如你們鄉下寬敞,我們家住這地方叫三級跳坑,怎麼個三級?馬路比院子高,院子比屋裡地面兒高,不正好是三層大坑嗎?只要下雨,那水就往屋裡灌,院子裡都成河了,我為什麼會游泳,全是在家練出來的,住這地方,不會水就得淹死,解放前下連下三天大雨,斗姥廟胡同裡淹死過百多人。」

丁卯道:「誰說不是呢,但凡家裡趁點兒什麼,能指著到河裡撈死人掙飯吃嗎?巡河隊的這份差事,真是破鞋跟兒——提不上的玩意兒,要說苦我可比我二哥苦多了,我們家只有半間小屋,連床棉被都置辦不起,寒凍臘月全家老小蓋塊口罩睡覺,您說誰能有我們家條件困難?」
老梁不信,常聽人說「京油子、衛嘴子,京油子講說,衛嘴子講鬥,你有來言,他准有去語」,像郭得友和丁卯這號人,混在社會上不是天兩天了,平日裡油嘴滑舌,跟他們說話是真有意思,可不留神就讓他們耍弄了,所以沒敢接這話頭兒,他說:「你們倆想哪去了?我是覺得你們吃這碗飯的年頭多,熟悉各條河道的情況,所以有件事我要請你們幫忙。」
郭師傅和丁卯這才明白老梁的意思,二人說道:「只要梁大人你信得過我們,今後有凡是用得著我們哥倆兒的地方,儘管言語聲,到時候你就看我們夠不夠板,必定是光屁股坐板凳——板是板眼是眼。」
老梁聽完很高興,點頭道:「有你們這句話就行。」接下來,老梁說了事情的原因,為什麼要找郭師傅幫忙,說出來有點嚇人,因為近段時間,海河裡有出現了淹死鬼。
海河是天津城裡最大的條河道,5九2沿河有大大小小不下十幾座橋,其中也有通火車的鐵道橋,抗美援朝戰爭時期,為了支援志願軍在前線打仗,後方是全國總動員,臨近鐵道橋有個做棉被和膠鞋的軍需廠,工廠裡為了擴大生產,從鄉下招收了大批職工,不分晝夜加班加點連軸轉,朝鮮戰爭進行到九五三年七月,終於簽訂了停戰協議,廠裡的任務下子減輕了,生產線停掉好幾條,但有些職工仍住在臨時宿舍裡待命,有兩個工人在河邊遇到浸死鬼的事,就發生在這個時候。
那時廠裡管得比較松,領導只叮囑不要到河裡游野泳,廠區後邊挨著海河,那段河道的河面開闊,河水也深,河底還有淤泥,下去游泳很容易出危險,可正好是三伏天,天氣悶熱無比,有倆年輕職工晚上熱得受不住了,趁著夜深人靜,溜出去準備下河洗個澡涼快涼快,出門這時間大概是夜裡十點多,還不到十二點。
這哥兒倆是家來的親兄弟,鄉下名字,個叫金喜個叫銀喜,平時倒也安分守己,只在廠裡老老實實地幹活兒,不招災不惹禍,那天晚上天氣憋悶,躺在床上透不過氣兒,後背起了痱子,身接身的出汗,那難受勁兒就別提了,翻來覆去睡不著,倆人不謀而合,都尋思這時候如果能到河中游兩圈得有多涼快?於是起身出了宿舍,翻牆來到河邊,舉目看,輪明月在天,雖然時值深夜,但是不用手電筒照明也沒問題。
其實這天氣是憋著場大雨,空中陰雲密佈,那輪明月剛好從雲層中露出來,空氣裡沒有絲涼風,鐵道橋下的河邊長滿了荒草,四周圍片沉寂,偶爾傳來兩聲蛙鳴,如今這地方全是樓房住滿了人,五十年代初期還是人煙稀少的曠地,河邊連路燈也沒有。
金喜和銀喜仗著在老家時經常到河裡游泳,也算是水邊長大的人,自以為水性不錯,看這條河水流平緩,哪裡放在意下,也是讓鬼崔的,只想趕緊下河涼快,跑到那草叢後面開始脫衣服,實際上大夏天的身上僅穿了條大褲衩子,上半截光著膀子,天黑游野泳,附近又沒人,不怕被誰撞見,索性脫得溜兒光再下水,畢竟廠裡有規定,不讓工人們下河游泳,倆人偷著出來,自然不敢高聲,在草叢後躡手躡腳剛脫掉衣服,金喜無意中抬頭,瞧見河邊站著個全身濕漉漉的人。

哥兒倆有些意外,擔心是廠裡巡夜看更的老頭,便躲在亂草後面悄悄張望,不過巡夜的老頭平時只在廠區裡轉悠,很少出來走動,深更半夜到河邊做什麼?要說不是巡夜的老頭,還有誰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?
月光投下來,照到河邊那個人的身上,從頭到腳黑乎乎的看不清面目,輪廓像人,卻動不動,這時金喜和銀喜哥兒倆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,這倆人年輕膽大,也不怎麼相信鬧鬼的傳聞,甚至連想都沒往那方面去想,遠遠地看到有個人盯著河不動,認定對方是打算投河尋死,剛要出聲招呼,那個人無聲無息的邁開腿下到了水中,想不到河邊是個陡坡,轉眼河水已經沒過了脖頸。
倆人見情況緊急,趕忙跑過去救人,前後跳下河裡,金喜離近了才稍稍看清,河中那個人張大白臉,吐著半尺多長的舌頭,這時起了陣大風,霎時間烏雲湧動,遮蔽了月光,黃豆大的雨點潑撒下來,大雨瓢潑之際,什麼都看不見了,嚇得金喜佛升天二佛出世,他慌忙摸回河岸,上來之後招呼兄弟,可是喊破了嗓子,也沒得到任何回應。
金喜有種不祥的預感,顧不得還光著腚,冒雨跑回宿舍找人幫忙,宿舍裡的工人們看金喜這副樣子,光著屁股滿身是水,腳底下連鞋子也沒穿,氣喘吁吁臉色刷白的跑進屋裡,全讓他嚇了跳,幸虧宿舍裡沒有女工,大半夜的這是幹什麼去了,莫非外出偷奸被人發現逃回來了?時間七嘴八舌問個不休,等到眾人聽明白原由,急忙披上雨衣抓起手電筒,同出去在河邊找了夜,不僅沒找到那個投河尋死的人,也沒發現下河救人的銀喜,結果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。
轉天早上雨停了,才有人在下游發現了具赤身裸體的男屍,公安人員聞訊趕去,到河中撈起死屍,經辨認正是銀喜,死屍兩眼圓睜,到死也沒閉上眼,金喜捶胸頓足撫屍痛哭,最後跟公安人員說起昨晚的經過,人們不禁面面相覷,聽這情形,與浸死鬼找替身的傳聞模樣,鐵道橋下的河裡,真有浸死鬼嗎?時間鬧得人人自危,謠言四起,說鬼的也有,說怪的也有。
公安局檢驗了銀喜的屍體,確認屍身上有幾處瘀傷,好像是被人拽住了拖到水底嗆死的,誰能在河裡把個會水的大小伙子溺死?首先這就不能定性為普通游野泳意外淹死,而是件兇案,只要不是河裡有鬼,那就得抓住害死銀喜的兇犯,至於金喜雖然有嫌疑,可公安局那幫人也不是吃乾飯的,察言觀色核對供述可以推斷不是金喜下的黑手,那麼破案的任務就落在公安局那些偵查員身上了。
公安人員辦案無非八個字「走訪詢問、蹲堵摸排」,當時公安部門的偵查員,大多是部隊的復轉軍人,接了這樁案子無不感到棘手,因為完全沒有線如同要抓個淹死鬼,你上哪抓去?再說海河裡真有淹死鬼嗎?

偵查員們束手無策,想來想去沒辦法,不得不找水上公安幫忙,五十年代不稱五河水上警察隊,改稱水上公安,郭師傅所在的水上公安,實質上和百多年前清朝的撈屍隊完全樣,只不過解放後不管義莊了,本地人仍習慣稱他們為撈屍隊,僅僅負責在河裡打撈浮屍和凶器,從來不參與破案,岸上的事不歸他們管,但郭師傅在解放前就吃這碗飯,般人沒有這麼豐富的經驗,這次只因要破海河裡鬧水鬼的案子,讓做夢也夢不到的邪行事兒找上他了。
九五三年八月,海河裡的水鬼還沒找到,鐵道橋附近又出人命了,那年天津市內發生了幾件聳人聽聞的案子,頭個是河底電台,二個是人皮炸彈,咱得個個的說。
事情有先後,先說河底電台,距鐵道橋不遠是老龍頭火車站,也叫東站,始建於清代,東南西北四個火車站,頂數東站最大,是貨運客運的主要交通樞紐,有好幾條鐵道,其中條經過鐵道橋,鐵道橋橫跨海河,東側是老火車站廢棄的貨廠,西側是有年輕工人淹死的軍需廠後牆,兩邊的橋膀子底下長滿了荒草,夏天蚊蟲極多,附近沒有住家,入夜後,基本上沒人到這來。
橋膀子是方言土語,指大橋兩端跟河岸相接的地方,鐵道橋當初由比利時人設計建造,日軍佔領時期經過加固,鋼筋水泥結構,非常結實,下邊的河水很深,有個鐵道上的工人晚上值夜班,家裡讓孩子來給他送飯,十二歲的半大孩子,給父親兒送完飯,到廢棄貨廠後的野地裡抓蛤蟆玩,去再沒回來,第二天讓路人發現變成了河漂子,估計是昨天半夜掉進河裡淹死了,家裡人哭天喊地叫屈,這孩子不會水,也怕水,天再熱也不可能下河游泳,平白無故怎麼會淹死在河中?
因為幾天以前,就在同樣的地方,淹死過個軍需廠的工人,所以謠言傳得更厲害了,都說這河裡有淹死鬼拽人,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全跑出來了,打撈屍體的當天,郭師傅也在場,老梁問他怎麼看,郭師傅說看這孩子身上穿著衣服,這些半大的小子,深更半夜下河游野泳,任誰也是光著屁股,既然穿著衣服,那就是沒打算下水,準是走到河邊,讓什麼東西給拽下去淹死的。

當天傍晚,郭師傅帶著丁卯,開始在鐵道橋的橋膀子底下蹲守,夜間躲在亂草叢中喂蚊子,這份罪簡直不是人受的,可天黑後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,唯有星垂平野闊,月湧大江流,四處派沉寂,他們兩個人白天要當班,夜裡到橋邊蹲草窩子,野地裡蚊蟲多,尤其是有毒的海蚊子,在這說「海」,也是方言土語,是大的意思,海碗是大碗,海蚊子單指野地裡的大蚊子,黑白相間帶花翅兒,逮著人往死裡咬,咬上口好幾天不消腫,只能多穿衣服,蒙住了頭臉,好在河邊荒地半夜很涼快,勉強可以忍耐,苦等到天亮,河面上始終靜悄悄的,什麼都沒出現,要是換成旁人,天也受不住,郭師傅他們可真能咬牙,堅持到第三天深夜,看到河裡有東西出來了。
那天有雨,雨下得很密,郭師傅和丁卯下了班,等到天擦黑,倆人又去鐵道橋貨場帶蹲守,將自行車放倒,披上雨皮坐在亂草叢裡,下雨不至於再受草蚊子叮咬,可三伏天捂著又厚又不透氣的雨披子,身上捂出了濕疹,癢得忍不住,撓全破了,躲在濕漉漉潮乎乎的蒿草中,要不錯眼珠兒地盯著河面,有月亮還好說,如果天色陰沉,深夜裡遠處什麼都看不見,又不敢抽煙提神,就這麼熬鷹似的盯著。
按丁卯的意思,沒必要倆人全跟著受罪,可以個人輪流盯天,這麼晚上接晚上的盯下去,忍受河邊的悶熱蚊蟲潮濕之苦,白天又得當班,換了誰也是撐不住。郭師傅不這麼想,鐵道橋下邊傳出水鬼拽人的事情,接連出了兩條人命,全出在深更半夜,透著邪行,他不放心丁卯個人蹲守,兩個人在這盯著,可以倒班睡會兒,不至於放過和面上的動靜,萬遇上事,哥兒倆也能有個照應,別看這麼苦這麼受罪,他是點怨言沒有,不是說覺悟高有多高,那時沒別的念頭,只是覺得海河裡出了人命,水上公安理所當然該管,吃哪碗飯辦哪樁差,天經地義不是?
等到半夜,雨住了,天上有朦朧的月光透,緊跟著蚊子就出來了,河邊蚊子最多,因為蚊子在水裡產卵,如果拿手電筒照過去,能看見圈圈黑色的霧團在飛,那都是野地裡的大蚊子,咬完人身上長紅點,專往人身上傳瘧疾和絲蟲,哥兒倆有經驗,是捂嚴實了,二是帶了兩頭大蒜,旦讓蚊子咬到,馬上用蒜在紅癢之處塗抹,雖說是土方子,可真管用,那也架不住河邊草叢裡的蚊子狠盯,半夜丁卯身上陣陣發冷,他跟郭師傅說要去拉肚子,他們倆躲在河邊橋膀子處,居高臨下盯著海河,丁卯說完話剛要起身,看河上有個人,只露出個腦袋,在河面上起浮,像是在游野泳。
天津衛四季分明,冬天冷死,夏天熱死,每年七八月份,都有太多人到海河裡游野泳,不過可以確保安全游泳的地方不多,因為這條河道大部分是鍋底坑,有很深的淤泥水草,下去就上不來,真正能讓人安全游泳的河段,只有那麼幾處而已,鐵道橋下絕對不適合游泳,此地河深水急,水草又密,很少有人到這游泳,何況又是黑天半夜,再看那個人隨著河流起伏,本身卻動不動,不像晚上游夜泳,倒像河漂子。
哥兒倆跟海河浮屍打了十多年交道,看見河漂子早已見怪不怪,丁卯的肚子立時不疼了,他同郭師傅躥出草叢,下到河裡抓住那具浮屍,天黑看不清,拿手碰感覺不對,只是個人頭,沒有身子,份量也輕,再摸才摸出是半個西瓜皮,半夜在河上漂過,看起來跟個死人腦袋樣,丁卯罵聲倒霉,隨手將西瓜皮扔到河邊,哥兒倆正想回去,就看橋墩子下的水面上,突然冒出好大個腦袋,臉上藍道紅道,分明是在河裡泡爛的浮屍。

郭師傅和丁卯在河裡看見這麼個東西,驚得咋舌不下,那淹死鬼在河面上看見有人,同樣打了愣,隨即猛子紮下水。郭師傅和丁卯心想:「沒準是下完雨天氣悶熱,海河裡的淹死鬼上來透氣,既然幾天撞見這東西,可不能讓它逃了。」倆人打個手勢,也紮下河去追,他們身上帶著防水電筒,在河裡打開,照見那東西往河底下逃,河底淤泥水草中黑乎乎好像有個洞口。
郭師傅和丁卯那水性,當地找不出第三個能跟他們比肩的了,沒讓淹死鬼逃進河底的洞裡,抓起來拽到河邊看,卻是個瘦小的漢子,穿著水靠,戴了鬼臉面具,已嗆水嗆得半死,等公安人員趕到,海河淹死鬼案就此告破,原來鐵道橋中間個水泥橋墩子裡有密室,這座鐵道橋,最初是比利時人設計建造,橫跨海河,日軍侵華時經過改造,橋墩子裡挖空了,留下射擊孔,相當於個碉堡,作為防禦工事,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前,把橋墩子碉堡的入口和射擊孔全給堵死了,解放後有特務在河底鑿開了個洞口,利用橋墩子中的密室,放置電台炸藥武器,那密室在水面上頭,入口卻在河底,僅有兩根隱蔽的鐵管換氣,誰都想不到水泥橋墩子裡面可以躲人。
特務利用海河裡有淹死鬼的傳說,套上個草台班子唱野戲用的無常鬼面具,每隔幾天潛進橋墩子裡發報,鐵道橋兩側沒有住家,萬遇上誰,別人看見他吐出半尺長的舌頭,多半會以為是海河中的水鬼,不是當場嚇跑了,也會嚇得失去反抗能力,前些天下河游泳的工人,還有那個送飯的孩子,全是因為撞見了他下河發報,被他拖到河裡溺斃,幾天裡接連害死兩條人命,他心知這個地點會讓公安盯上,想趁橋墩子裡的密室沒被人發現,盡快把電台和炸藥轉移走,這天下雨,他估計鐵道橋附近不會有人,沒想到不走運,剛下河便被水上公安擒獲。
河底電台這件案子破,也傳得到人盡皆知,老百姓們又說郭師傅在解放前就是「河神」,如今還這麼厲害,只要有他在,海河上沒有破不了的案子。
郭師傅可不這麼認為,他跟丁卯說:「咱倆蹲守的位置並不好,特務是從對面下到河裡,橋墩子下邊又是個死角,根本看不見他,怎麼這麼寸,陰錯陽差有塊瓜皮在河上出現,讓咱倆誤當成浮屍,急忙下河打撈,剛好撞上特務從橋墩子出來。」
丁卯說:「二哥你不說我不覺得,你說我也覺得真寸,放屁扭腰——寸勁兒。」
郭師傅說:「反正這天底下的事,是無巧無不巧。」
這些話傳到老梁同志耳朵裡,老梁不太高興,拉下臉來說:「老郭,眼下是新社會了,可不該再有因果報應的舊思想,照你說那塊西瓜皮是冤鬼顯魂,幫你抓到兇手破了案?」
郭師傅道:「梁大人,我可沒說有鬼,只不過說了句無巧無不巧。」
老梁沒聽懂:「無巧無不巧?怎麼說?到底是巧還是不巧?」
《鬼水怪談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