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節


這件事我是非常有印象的,那時候我媽跟我說我是男子漢,還給我講什麼韓信胯下受辱的故事,激勵我一直裝傻子,所以我就天天裝,然後天天被欺負。
我想,雷婷會有如今這種雷霆萬鈞的火爆脾氣絕對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,而我大概也是在裝傻充愣的時候學會如何靜靜地思考問題。
我的傻子生涯是在小學快畢業的時候終結的。那時候我父母雙雙下崗,沒有國企沒有單位了也就沒人盯著我家二胎的問題了,我也終於可以解脫了。後來一晃十年,我考上了大學,而我妹的學習成績則爛到令人咋舌。
終於,雷婷在十九歲那年以高考總分213分的成績光榮畢業、並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。在兩年後,雷婷又不顧我和爸媽的強烈反對,跟一個二溜子閃電般地結婚了!
雷婷的老公是她畢業打工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子,同樣二十歲剛出頭,染了小黃頭髮,瘦得跟個猴子一樣,還有個鼻環。我是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,但雷婷就是喜歡還怎麼勸都不聽,我媽也因為她結婚這事哭一場又一場的。
結婚之後這兩口子在地下開了個賣手機的鋪子。雷婷天天在店裡打理,她那老公就天天在家打網絡遊戲,簡直就是雷婷在養著他。我看不順眼去雷婷家揍了那小子一頓,結果雷婷反倒去幫那小子,還威脅要跟我斷絕兄妹關係。
那段時間我認為我這妹子沒救了,不過一年之後她就自救了——她終於如我的願跟那二溜子離了婚。至於為啥那二溜子會同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,從他鼻青臉腫的模樣還有雷婷輕微扭傷的手腕我也能猜出一二。
結得快離得更快,幹什麼事都風馳電掣雷厲風行,這就是我妹雷婷了。
後來我開了飯店,雷婷自然而然就來幫我的忙。我覺得雷婷年紀輕輕就離過一次婚了,將來再嫁人的時候恐怕會委屈了自己,所以我就想讓她有點談戀愛的資本,於是就在2012年快入秋的時候把飯店全都交給了雷婷。
最初一段時間雷婷每天都會跟我報一次賬,後來就一週一次,等過完年之後她除了月底給我卡裡打錢會電話告訴我一聲外,平時基本就不聯繫我了。我知道干飯店又忙又累,尤其是做老闆要操心的事特別多,採購的活必須親力親為,所以也沒因為她不聯繫我而怪她。
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雷婷突然打電話過來,我覺得一定是出了很嚴重的事。
電話是早晨七點打過來的,我還沒起被窩呢。雷婷在電話裡只說了句「出事了!快來!」我幾乎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,然後臉也沒洗牙也沒刷,隨便套了衣服就衝出了門。等我到了地方才知道飯店並沒有出什麼狀況,雷婷也好好的,是店裡一個服務員的哥哥去世了。
那個服務員叫孫秀麗,家在農村,十幾歲就不上學開始在城裡打工。我飯店到今年已經開了三年半了,服務員換了好幾批,唯獨孫秀麗是從開店一直幹到現在的。忠誠是一方面,最主要是這小姑娘手腳麻利還任勞任怨,所以雷婷特別喜歡她,都快把她當親妹妹看了。
雷婷的意思是給孫秀麗放幾天假回農村老家,另外再給她拿點錢幫著把喪事辦了,最重要一點是她希望我開車送孫秀麗回去,這樣更有效率一些。我覺得身為老闆,手下員工家裡出事了去慰問一下也是應該的,於是就答應了下來。
孫秀麗的老家在二道溝子鄉,位置和駝腰村的方向正好相反,但同樣也是個離縣城都很遠的小地方。我得先開一個半小時車到縣裡,在那休息一下做個中轉然後再去鄉里,然後再走一段土路才能到孫秀麗她家的村子。
一路上孫秀麗都特別安靜,只是偶爾會發出幾聲抽泣。
到了縣裡的時候是上午十點。我之前只是回家洗漱一番換了套體面衣服,並沒有吃什麼東西,所以到縣裡之後我就找了一個小麵館停了車,在那先填一下肚子順便也休息一下。
在等面的時候我問孫秀麗他哥是咋死的。
孫秀麗低著頭說:「不清楚。我媽今天早晨三點多打電話跟我說我哥沒氣了,具體啥情況我也不知道。我哥大前天還來店裡看過我,說他掙了一筆錢要回家跟小紅姐結婚,結果……」
孫秀麗的話沒能說下去她的聲音就哽住了,眼淚也滴在了桌子上。
我安慰了她幾句,但這種時候估計說什麼都對她不會有多大幫助了。
在吃麵的時候我試著想了下如果雷婷突然死了我會是個什麼反應,結果只是隨便一想我的鼻子就一酸,眼淚差點沒奔出來。我趕緊把這個無聊的想法從腦子裡驅走,然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吃麵這件事情上。
或許就是因為我一直都在想關於雷婷、關於死、關於麵條的事,所以我並沒有立刻意識到孫秀麗所說的話有任何古怪之處。而在五個小時之後,情況就變得完全不同了!我可以斷定孫秀麗哥哥的死有隱情!
2、錢
我記得有一段時間《鄉村愛情》特別火,當時網上有好多人說那電視劇在醜化東北農村,很多東北人說自己的生活根本不是那樣的。其實我在大學的時候也覺得那電視劇太誇張了,可後來等我真正去過農村之後才知道,東北農村還真就是那樣!
另外,鄉村愛情裡的農村還是挺富裕的,我去過的好多村子都不如電視劇裡那個村,窮得絕對是叮噹爛響。
孫秀麗她家就很窮。她家總共四口人,她父母、她、還有她哥。因為家裡窮,又沒有地,所以孫秀麗和她哥都上不起學,歲數不大就都去城裡打工了。這些都是孫秀麗剛到我店裡時跟我說的,而她家的實際情況明顯比我想像的還要差。
從鄉里出來之後基本就沒有太像樣的路了,我按照孫秀麗給我指方向又開了差不多二十分鐘車才終於到了她家。
她家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小平房,看起來很破舊。房子前面是一個用粗樹枝籬笆圈出來的簡易小院,院子角落裡有一個木頭雞窩,估計頂多也就能養三、四隻雞的樣子。
我的車剛停在房前路邊,房子裡邊就推門出來一個老頭。那老頭又黑又瘦滿臉皺紋,看上去好像得有六十多快七十的樣。老頭兩個眼圈通紅的,估計就是孫秀麗她爸了。
孫秀麗立刻下車喊了一聲「爸」,然後小跑到老頭面前帶著哭腔問:「我哥呢?」
「在屋裡呢。」老頭一臉痛苦的應了一句,然後他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並問孫秀麗:「這位是?」
「這是我飯店的老闆,他送我回來的。」
在孫秀麗介紹我的時候我也走到老頭面前跟老頭點頭打了聲招呼。
「是……是雷老闆啊!」老頭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,他的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一下,然後準備伸出來,但猶豫了一下又把手縮了回去。
我趕緊跟老頭說:「您不用跟我客氣,我也不是啥老闆,就是一個開飯館的而已,您把我當孫秀麗的朋友就行了。」
我的話似乎起了作用,老頭的表情稍稍從緊張中緩和了下來。接著我又從包裡拿出來裝著錢的牛皮紙袋塞到老頭手道:「這有五萬塊錢,是我妹妹還有我的一點意思,您拿著,千萬別推啊。」
「這咋好!這咋好!這……這……」老頭明顯不知道該說啥了,乾脆就把錢袋子往我手裡推。
我又使勁把錢壓在老頭手上道:「您老就拿著吧,我和我妹妹都把孫秀麗當親妹子看的,你家裡出了這事我們也就能在錢上幫點忙,您要是連錢都不拿,那我就真不知道該咋出力了。」
老頭又猶豫了一會才總算是把錢收了,然後拉著孫秀麗一起向我鞠躬道謝,還說這錢算是孫秀麗預支的工資,等以後慢慢工作還。我也沒再跟老頭推,只應了一句「以後再說」然後就跟著父女兩個進了屋。
孫秀麗家裡一共就一大一小兩間屋,進門左邊是個小屋,往裡直走是大屋。
我沒去看小屋是啥樣,從我進到房子裡的第一時間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屋裡的情況。孫忠慶躺在被凳子架起的門板上,身下鋪著一個破舊的褥子。
孫忠慶,孫秀麗的親生哥哥,開飯店這幾年他沒少來看妹妹,所以我自然認得門板上躺著的人就是他。孫忠慶是做戶外裝修的小力工,所以皮膚曬得很黑感覺很健康,他給我的印象很樂觀開朗,每次來我飯店都樂哈哈的,可是現在他的臉已經變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,而且沒有一丁點表情,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。
屋子裡還坐著兩女一男,不過我的目光只是在這三個人臉上匆匆掃過一下,然後就又集中在門板上躺著的孫忠慶身上。
孫秀麗跑過去跪在門邊沿那就開哭,剛哭了沒幾聲,旁邊那滿臉褶子的老太太就過去把孫秀麗拉開,並用哽咽的聲音道:「閨女,別哭,你一哭啊……你哥他就不放心走了~」
說話這老太太顯然就是孫秀麗的母親了。
孫秀麗在她母親懷裡又哭了一會才終於止住了眼淚,然後站起來給我和屋裡的幾個人互相做介紹。
孫秀麗的父母我已經清楚了。另一個年輕女人叫盧小紅,是孫忠慶的對象,也就是孫秀麗之前提到過的小紅姐,還有一個中年男人是孫秀麗的二叔。除去盧小紅以外,孫家的所有親戚也就這麼四個人了,感覺十分冷清。
在沉默了一會後,孫秀麗問起了王忠慶是怎麼死的。
她母親說:「你哥昨天還好好的呢,結果今兒一早我去小屋,發現人已經沒氣了。鄉里的大夫瞧不出個名堂,說得去縣裡屍檢,我也覺著應該去檢查一下,你說一個大活人的咋就能說沒就沒呢?」
《陰陽詭探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