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節


  元寶仔細看了半天,搖搖頭,「看不清楚,光線太暗了,只看到血。」
  「那算了,明早天大亮了再過來看清楚。」
  「公子——您還來嗎?」元寶發出悲苦的低喊。
  趙昊啟沒理會元寶苦瓜般的臉,站起來仔細查看附近地面。一長條布片從賬本堆中露出一半貼在地上,浸染了血,稍遠地面上有兩團相同的布料。
  「元寶,看看那是什麼東西。」
  元寶過去拿起布料,馬上驚訝地喊了起來,「是袖子!還是寶隆號有名的薄絲做成的,太可惜了!這料子可貴了。」
  趙昊啟點點頭,示意明白了。然後,他一邊照著腳下的路,繞過染血的賬本,來到桌子右邊的櫃子前。櫃子裡頭當然是空空如也。只瞥了一眼,他已然對其失去興趣,立在原地把燈籠伸向桌子。桌子右邊地上一個白瓷杯子的碎片撒了一地,桌上靠右的地方倒了一個茶壺,茶水把那一片的桌面給沾濕了。一根細竹竿半截斜躺在水濕的桌面上,半截被賬本壓住了。他小心地走近,輕輕拿起幾本擱在上方的賬本,意外地發現下面是三堆疊得整整齊齊的賬本,形狀有如一個立體的「凹」字,一方墨硯平放在中間稍矮的賬本上,只是不見墨條和筆。
  趙昊啟再次把燈籠放低,照向桌子前地面那一大堆亂七八糟、染了血的賬本。三四塊滾到桌子底下的墨條碎塊引起了他的興趣,不過也只看了一眼,他就把燈籠撤回,照著腳下,小心地繞行到桌子另一邊的櫃子前。這回,他連一眼也沒瞧向櫃子,專注地在地面搜索著什麼。在桌子腳邊,一條蚯蚓般彎曲的繩子吸引了他的目光。繩子明顯是一條從布料上撕下來的布條所扭成,邊緣還有許多披散出來的絲。
  趙昊啟滿意地回身走向門口,在門扇前停下,瞧了瞧,又往右邊門扇望了望,想要把門扇關上,怎知左邊的一扇卻是壞的。招手喚來元寶,讓他把壞了的門扇托起恢復成掩上的樣子,再把好的半邊也一同關上,閂上門閂,再打開。邵老闆很注重賬房的門戶,門扇包了鐵,裝嵌得非常貼實,幾乎密不透風,門縫就是粗一點兒的棉線也難通過。門下有一道高五厘米的門檻,門上也有一道門楣,擋住了門板上下的縫隙。閂門的門閂只有一道,是非常結實的方木,高約十厘米,厚度有六厘米,相當的厚重。
  門外的竇威看著趙昊啟意味不明的古怪舉動,不屑地輕哼一聲,轉過頭去望向下方被四方燈火環繞,卻依舊晦暗的庭院。向都頭和元寶望著趙昊啟忙來忙去,迷惑不解。
  趙昊啟示意元寶把壞的門扇重新打開,然後道:「元寶,你找找看門檻附近有沒有絲線?」
  元寶接過燈籠和向都頭兩人彎著腰一寸寸地搜。「有。」向都頭一手捻起絲線挺直腰桿。
  「別動!」趙昊啟開口晚了,賬本堆中的布條被拖了出來。
  向都頭連忙拋下線頭,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  「不就是線連著線,線連著布,布連著線。」
  「九公子,您打的是什麼謎語?向某粗人一個,可不懂這玩意。」
  「公子是說這布連著線,然後這線連著外頭那門上的線是吧?」元寶插話道。
  「對了一半,是這線本來跟外面的是同一根。不過你這豬腦袋猜中一半也很不錯了。」
  「公子,您是在稱讚我還是在損我?」
  啪的一聲,趙昊啟拿著折扇敲了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元寶一記,「瞧你那雞腦子,還不明白?當然是在稱讚你啊。」
  「到最後我的腦子還是雞的。」元寶猶在退出廂房外的趙昊啟身後嘟嘟囔囔的,趙昊啟卻把向都頭拉過一旁詢問。
  向都頭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話,「邵老闆的致命傷是脖子左前側被割了一個大口子,那是血脈所在之處,估計邵老闆沒受多少苦就見著閻王爺了,大約是在四時十五分至五時四十五分斃命。酒樓大掌櫃約是在五時四十分來找邵老闆的,沒見他開門,就找了二掌櫃和兩個夥計。小門的門縫頗寬,夥計跟廚子要了把薄菜刀,用菜刀從門縫一點點刮開門閂把門打開了。」
  「所以才會在門閂上留下那麼多刀刮痕跡。」趙昊啟小聲嘀咕。
  向都頭繼續說道:「他們才剛衝進小門就聽到賬房裡有動靜。他們覺得不尋常,就讓客棧二掌櫃來衙門報官,酒樓掌櫃就喊來幾個粗壯夥計來撞門。」向都頭拍了拍門框,「您都瞧見了,這是包鐵門,結實,門縫密貼,既不能用刀也不能砸。」
  「地上的血好像不是太多……」
  「當時邵老闆身上全是賬本呢,把劍都埋了。」
  「劍?」趙昊啟眉梢一挑,問道,「什麼劍?」
  「是一把鐵劍,極為普通的那種,但磨得很鋒利,還是新磨的。這賊人不是普通貨色,恐怕是練家子。」
  趙昊啟聞言輕輕點點頭。
  「賊人用那劍殺了邵老闆後,往下一扔,扔在邵老闆脖子上,然後把一大堆賬本都堆到他身上,像座小山一般,簡直把人都埋了起來。仵作來了之後,為了驗屍才把那些賬本都移開。」
  「邵老闆當時是被捆起來的嗎?」
  「是啊,那賊人大概疑心相當重,用布條把邵老闆捆得像粽子一般,嘴巴也用布堵住,還蒙上他的眼。就算是這樣子,稍有動靜還是把人給殺了。這賊子也忒狠毒了!」向都頭憤憤不平地啐了口唾沫。
  「桌腿上的布條是怎麼回事?」
  向都頭大聲說道:「那也是件怪事,賊人把捆邵老闆膝蓋的繩子拴在桌腿上,就用那布條拴的,後來搬動屍體的時候鬆開了。」
  「邵老闆的雙手是怎麼被捆住的?」
  「捆在身後。」
  「斃命時是側臥、仰臥還是趴著?」
  「仰躺。」
  趙昊啟踱至圍欄前俯身往下瞧,下方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。「太黑了。」趙昊啟很不滿地小聲抱怨,而後向左右兩邊望去,指著右方,「那邊的門當時是關上的?」
  「對,那是擺放古玩珍寶的藏寶齋,門是從外面上鎖的,酒樓大掌櫃親自鎖的。」
  「有鑰匙的話從那邊也不能開?」
  「沒錯,只能從迴廊這邊開門。而且那門是實心門,比這小門要結實得多。」
  趙昊啟把目光轉向另一邊,察覺左方有塊隔板,上面雕刻了精美的花鳥蟲魚圖案,還是鏤空雕花的。
  「九公子……」向都頭欲言又止,「您要知道的向某已經和盤托出,那您沒忘記……」
  趙昊啟回身淡然道:「向都頭放心,這就告訴你。」
  聞言,一直在走廊上負手等候的竇威轉過身來,豎起耳朵聽著。
  撫著木板上精巧的雕花,趙昊啟緩緩道:「琴音姑娘是從最西北角的廂房裡頭朝江的窗口離開的,她是自己離開的,並不是被劫走。」
  「九公子,是您放走了琴音姑娘嗎?」向都頭一臉嚴肅地望著趙昊啟。
  眉梢一揚,趙昊啟訝異地反問:「為何是我?」
  「在公差搜索鎖上的廂房前,九公子不是曾開鎖進去那間廂房嗎?」
《消失的琴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