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節

  元寶被少女一大串詰責罵得心虛,縮了脖子垂下頭。
  「我才不是三歲小孩!」趙昊啟不滿地大聲抗議。少女是專門服侍他的貼身丫鬟,一向主管他的起居飲食,深受母親信賴,生活上的小事都是受她管制。「翠晴,就一下子有什麼關係?我不會那麼容易就受涼的……」話未了,趙昊啟連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。
  翠晴朝元寶挑眉,「還不趕快讓公子上床安寢?」
  「可是……」元寶不願沒聽到答案就離去,但是又有些畏懼翠晴。
  「沒有可是!」翠晴不管兩人怎麼不情願,將一直想要說什麼的趙昊啟趕進被窩裡,回頭又把豎著耳朵急於聽答案的元寶攆出門外。
  在外頭關上門,翠晴雙手往腰上一叉,朝元寶一瞪眼,「還愣著幹嗎?去睡覺!」
  元寶只好三步一回頭地離開趙昊啟的寢室。
  翌日一大早,元寶起來就往趙昊啟位於三樓的書房跑。
  趙昊啟早就坐在窗前,捧了香茗等著他的到來。「在告訴你答案之前,你先答應我一件事。」趙昊啟並沒打算立刻就滿足元寶的好奇心,反而提出要求。
  「只要不是讓我背著您去爬牆,啥事都有商量。」元寶可不笨。
  「當然不會是爬牆。」趙昊啟白了他一眼,沒好氣地說道。
  「那是什麼事?」
  「你要答應我聽完以後不生氣。」
  「為什麼?」元寶覺得很驚訝。天下紅雨了?公子居然只是要他答應這麼容易辦的一件事。
  「不為什麼,你先答應吧。」趙昊啟只是笑笑,施施然抿了口濃茶。
  元寶滿心疑慮地瞅著他,心裡的小算盤打得辟啪作響,公子從小就愛佈置陷阱讓他跳,這一回葫蘆裡又賣什麼藥呢?在跳與不跳,懷疑與好奇間掙扎了一番,終於抵抗不了好奇心,元寶答應了。
  「首先,我要告訴你屍體是怎麼到歌舞台上,和琴音姑娘是怎麼離開歌舞台的。」
  「公子快說!」元寶搬了坐墩正對著趙昊啟坐下,急不可待地催促道。
  「屍體大概是在下午五時四十五分後,六時之前到達歌舞台對著的廂房裡的。」
  「公子您怎麼知道一定是那時候?」元寶質疑道。
  「很簡單,用腦子稍微想想就知道。當日,下午五時三十分左右剛好是琴音姑娘彈奏完畢,換作我彈琴之時,當時琴音姑娘尚在歌舞台上,心神不寧的。在我彈奏完畢以後,輪到竇公子他們表演才藝,這時候本該是她換裝的時候,她竟然沒換衣服,你聽到唐三娘都說了些什麼吧?她不單沒換衣,還邀我作詩,分明是以此來拖延時間。若不是屍體意外遲遲未到或是剛到,給屍體換衣的時間不夠,她是不會貿然邀請我作詩,而是會按照既定計劃裝扮屍體,畢竟奏琴完畢至開始投標之間有著足夠的時間換衣。鑒於換衣和佈置一切所需的時間,以此推斷,屍體必然是在下午五時四十五分之後,六時之前運到的。」
  「為什麼屍體不是早早就運過去,早點兒不就更從容?」
  「因為那樣有風險。為了掩人耳目得等到天色昏暗之際。」
  「原來如此。」元寶搗蒜般不停點頭。「不對!」他忽又想起什麼似的猛然抬起頭,「那天瀠香樓裡裡外外都是人,也沒見過有大件貨物在那時候抬進去,無論天色如何,這屍體也不可能運進去。」
  趙昊啟用扇子敲了敲元寶,「怎麼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屍體運進去啊?」
  「那麼屍體又怎麼進去?那天瀠香樓整日到處都是人,難道是把人騙到那個地方藏起來……不對,那婦人是淹死的……」元寶煩惱地不住抓著頭。
  「你就別再折磨你那豬腦子了,我告訴你吧。」趙昊啟淡定地啜一口濃茶,迎著元寶懇求解答的目光,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,「屍體是從半空飛過去的。」
  「什麼?飛過去?」元寶不相信地嚷道,「屍體怎麼可能會飛,公子您糊弄我!」
  「我是說真的。特意選擇黃昏日落之後行事,也是為了不讓街上的行人察覺到,屍體從幸運閣客棧金字三號房的窗子越過小巷飛過對面。」
  「不是吧?公子您沒騙我?」
  「我沒騙你。」白了元寶一眼,趙昊啟繼續道,「雖然小巷前有馬車擋住街上行人的視線,但在那麼高的空中運出屍體,難保在大街對面的樓房裡不會剛好有人望向窗外而看到。因此,必定要等日落後光線昏暗之時。」
  「怎麼可能,兩棟樓房隔了好遠呢!不是說飛就能飛過去的吧?不對,別說是不會走路的屍體,就算是人,也跳不過去那段距離啊!」
  趙昊啟把玩著桌面上的白玉獅子鎮紙,淡淡地道:「這很簡單。讓屍體從幸運閣飛到瀠香樓一點兒也不難,只需一條粗麻繩、一條長細繩、一截竹筒、一個大竹籮和一定的高度差。只要有高度差,即使不是正對著窗戶,在稍微偏離的地方也可輕易讓屍體飛過去。」
  「說得輕巧,總不會給屍體插上翅膀吧?」元寶一臉不信。
  趙昊啟笑出聲,「翅膀,虧你想得到!當然不是。」
  元寶鼓起臉頰,「快說!」
  「是把屍體裝在竹籮裡,用繩子運過去。」說著,趙昊啟取出一截絲線,將一頭遞給元寶,示意他拿住。元寶狐疑地接過線頭,趙昊啟則站起來,拿起白玉獅子鎮紙,將絲線另外一頭穿過獅子兩隻撐起的前腿與蹲下後腿間形成的窟窿,左手拿著線頭,讓絲線繃直。
  「看,這就是裝了屍體的大竹籮。」說著,他鬆開右手的白玉獅子鎮紙。白玉獅子鎮紙嗖地一下,沿著絲線滑落到驚詫得瞪大了眼的元寶手上。
  趙昊啟說道:「租下金字三號的自稱蒲商人的人……」
  「慢著,為什麼一定是金字三號?」元寶大聲截斷趙昊啟的解說,「為什麼不能是二樓的玉字號房,或者正對著的金字四號房,那不是更方便嗎?」
  「為什麼?不是明擺著的嗎?二樓的玉字號房雖然有窗子跟對面廂房的窗口正對,但是,太矮了,畢竟接屍體的人是弱女子,從高處是接不到沉甸甸的屍體的,只有在低處才能比較輕鬆地接到。」
  「也是。」元寶點頭贊同道。
  「至於為什麼是金字三號房而不是四號房,你忘了嗎?夥計不是說了那姓陶的商人在下午四時三十分已經退了房,而且他也沒有帶著大箱子和竹籮。三號房姓蒲的下午五時到達幸運閣,箱子比他更早被送進房間裡頭。符合條件的就只有姓蒲的。大概是那房子早早被租去了,姓蒲的只好租下旁邊的廂房。那傢伙估計不是真的姓蒲,也不是什麼商人。」
  「但也有可能客棧的夥計是同夥,在陶商人退房後再利用金字四號房。」
  「不可能。」
  「為什麼?」
  「沒有時間準備屍體。下午四時三十分陶商人才退房,那時,店裡看熱鬧的夥計應該差不多全回去了,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,你說如何能將一具屍體搬到三樓的廂房裡?再說當時只有金字三號房有大箱子之類的大件貨物運進客棧。」
  「也是。那麼三號房的商人是怎麼把屍體弄到瀠香樓的?」
  「那自稱蒲商人的人首先是僱人把裝了屍體的大箱子運到客棧,然後在約定好的日落之時化裝到達金字三號房,將粗麻繩一頭固定在屋子裡的重物上,另一頭穿過預先把裡面磨光滑的竹筒,塗上一點兒油,然後把麻繩的另一頭拋進斜對面廂房的窗裡,瀠香樓的小丫鬟把繩子繫緊在橫樑之類的地方固定。他用小麻繩繫住竹筒,將繫住竹籮的繩子掛在竹筒上。當然竹筒上會先削個凹位,以卡住繩子。他把竹籮放到窗外用勁一推,竹筒帶著竹籮滑到對面。小丫鬟把紅衣放進竹籮。他再把竹籮拉回,給屍體穿上衣服,再把屍體放入竹籮。這回只需輕輕一推,裝著屍體的竹籮自會滑落,飛快地到達對面的窗下。把屍體移動到瀠香樓後,他拉動細繩拖回竹籮,小丫鬟把繩結解開,他就可把麻繩收回。
  「然後他從客棧溜之大吉,到河邊坐上預先雇好的船,劃到琴音姑娘待的廂房的窗子底下,去等著接琴音姑娘。
《消失的琴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