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節

  幸運閣客棧的客房、下房均以木字為號,自右上之下,再至左上排序。二樓廂房豎列以玉字為號,橫排以帛字,三樓豎列以金字,橫排以銀字,從上至下,從右至左排序。東面靠近小巷一列的第一間為玉字一號,第二間為玉字二號,如此類推。玉字二、三號房一直有客人住,三樓的金字三、四號房原本住了姓蒲和姓陶的商人,分別在下午六時和四時三十分退房離開,因此,如今是空著的。除此之外,整個幸運閣客棧還有一樓最左邊兩列下房,以及一間三樓的銀字二號房因為客人在正午時分退了房而無人住宿,其餘皆住滿了客人。儘管發生了命案,但因已入夜,客人們都選擇繼續留住一宿。
  趙昊啟特別地問了金字四號住客的情況。夥計回道,那是位陶姓的山西商人,已住了五天,是幸運閣的熟客,一年來住個五六回,本來這次是來京收賬,預定要住七天的,誰知新娶的夫人突然得了急病,急急忙忙就退房走了。
  「那名陶商人帶了大箱子和竹籮嗎?」
  夥計搖頭,「是隔壁姓蒲的商人帶了。」
  「哦。」趙昊啟輕輕應了一聲,並不感到意外,接著又問了兩名商人的外貌身材。夥計答道都是中等身材,不胖也不瘦,皆談吐斯文。蒲商人比較難看得出來年紀,帽子裡露出的頭髮有些花白,面上卻沒什麼皺紋,蓄了粗野的絡腮大鬍子。陶姓商人據說未到三十歲,面容瘦削,下巴很尖。
  結束問話,趙昊啟又要求夥計領他在樓裡走一圈。元寶忽然大聲說道:「公子,夜色已深,請您及早回府休息。」
  「我還想逛一圈。」趙昊啟昂然自默默地等候在廂房外的長兄面前走過。
  「您可以改日再逛,如今先回府為好。」元寶追在他背後大聲說道。
  拐過一個彎,趙昊啟低聲問趕上來的元寶:「元寶,你認為我明天還能邁出府門一步嗎?」
  「不能。」元寶想也沒想就答道。
  白了他一眼,趙昊啟冷哼了一聲,「你剛才說的話不就是白說?」
  「才不是,我是已經勸阻過公子了,您那兩位哥哥都聽到了。」元寶小聲回道。
  「放心,大哥不會把你怎麼樣的。」
  「我怕的是回府後連相爺也要拿棒子來揍我!我真的好可憐,從小到大,公子您一闖禍,挨棍棒的總是我。這十多年,我替您挨的棍棒籐鞭比天上的星辰還多呢!您瞧見大公子——我們的侍郎大人那張臉黑成什麼樣子了嗎?希望這回只躺個十天就能起床。」元寶可憐兮兮地低聲悲歎著。
  「那可不行,我還得靠你幫我打聽事情,可不能讓你被大哥他們遷怒。」
  在三樓的裡外迴廊逛了一圈,趙昊啟在樓梯口停住腳,指著面向中庭的欄杆處豎了雕花木板的轉角問道:「夥計,這迴廊的四個角中怎麼只有這個角用木板擋住?」
  夥計回道,那是因為這個角下方剛好有一口井,圍欄不是太高,也沒樹木擋住,生怕有好奇客人探頭觀看的時候不小心一頭栽下去,同時也剛好在樓梯的位置,因而豎起一塊雕刻了鏤空通花圖案的木板攔擋。
  「原來是這樣。」趙昊啟拋下淡淡的一句話,翩然下樓。趙家大公子、三公子緊隨其後。
  回到府中,安頓好早在轎子中睡熟了的弟弟們,元寶進入位於二樓的趙昊啟的寢室。
  趙昊啟的住處在趙府後部,一個佔地數畝的湖中央的小島上,前有一道橋,後有一道堤連接,島的四周種滿了楊柳,前方是個小小的花園,後方是高高的四層閣樓,地面一層作為客廳,以及書僮、貼身丫鬟和家丁的住處。
  剛沐浴完的趙昊啟只穿了剛換上的裡衣,帶著興奮的表情正等著他,「元寶,明早我們從後院翻牆出去吧。」
  「不要!我不想兩條腿都被打斷。」元寶語氣堅定地拒絕了。
  趙昊啟霎時沉下了臉。很快,他又恢復了好心情,「咱們來玩個問答遊戲,我問三個問題,你只要答出任何一個算你贏。我就告訴你如何才能打贏廚房阿勝的蟋蟀。」
  「真的?」元寶雙眼亮了起來,不過馬上又有了疑慮,「我要是輸了,該不是要我背著您翻牆吧?」
  趙昊啟笑了笑。
  元寶立時重重地搖頭,「我還是不要。」
  趙昊啟不死心,「想想看,一名婦人溺亡四個小時後,竟然出現在青樓裡頭,這當中不是有很多蹊蹺之處嗎?這是件多麼有趣的事啊!」
  「我不覺得,只覺得那婦人好可憐,連首級都給人砍掉了。」
  「既然覺得那婦人可憐,更應該想法子幫我出府,好去找出真相。」趙昊啟試圖說服元寶。
  元寶就是不上當,什麼說辭都擋了回去,「那是官府的事,讓那些官差去查好了。」
  「就憑那些雞腦子衙役?」
  「其實向都頭的腦子也不是太差,只是比我差了一點點而已。」元寶昂首說道。
  趙昊啟眨巴著眼睛,好笑地問道:「元寶,你真的覺得自己的腦子很好?」
  「不是嗎?我完全看透了琴音姑娘從瀠香樓消失的伎倆。」
  「你該不是把我隨便糊弄雞腦子都頭的話當真了吧?」
  元寶一聽,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趙昊啟,「那些不會都是您胡謅的吧?」
  「也不全是。」趙昊啟撲哧笑了起來,「就上鎖的人是賊人是胡說,前面說的都是真話。至於你說的,那全是你那豬腦子自行妄想的。」
  元寶震驚地把眼睛瞪得像牛眼那麼大,直直看著趙昊啟那張燦爛的笑臉,「公子,您騙我就罷了,居然還戲弄公差?」
  趙昊啟笑道:「是他自己要全盤相信,我可沒叫他那麼做。」
  「不是賊人的話,那是誰?」
  「你猜。」趙昊啟笑得賊兮兮的,「給個提示,上鎖的人就是衙役來到之前曾在二樓的十四個人當中。還有,我在歌舞台上不是曾經問過你多餘的是哪兩樣東西嗎?想出來了嗎?就是那兩樣東西跟屍體有關。至於婦人的屍體怎麼到台上,即使簡單如你那雞腦子,應該也能想到的。畢竟連賊人爬上窗口鎖上門,再爬回小巷這麼高難度的主意你都能想出來,沒理由那麼簡單的方法都想不到的。」
  元寶抓了抓後腦勺,「那個……歌舞台上我不是說了多兩個香案嗎?上鎖的人嘛……不知道。」
  「給我認真一點兒。」趙昊啟不滿地敲了一下元寶的腦袋,「怎麼可能是香案啊?有用的也只是香爐,不,準確來說是點燃的檀香散發出的濃郁香氣,以掩蓋屍體的味道。快用你的豬腦袋想!」
  「是披帛?」
  「對!已經換了大紅吉服,怎麼可能不把披帛與衣服一同收起?」
  元寶驚訝地發出「咦」的一聲,沒想到自己居然猜對了。
  「還有一樣呢?」
  「這個……」元寶歪著腦袋皺著眉,支吾了半天。
  趙昊啟忍不住又往元寶腦袋上一敲,「是椅子,不是已經有一張坐墩了嗎?還需要椅子幹嗎?當然就是多餘的,笨蛋!」
  「我說公子您才是笨蛋!」一把清脆如黃鶯啼鳴的嗓音突兀地插入,一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叉了腰站在他們身後,「時已入秋,夜深風涼露重,居然光顧著嘀嘀咕咕,只穿了裡衣就在窗前吹著湖上來的寒風。公子是個三歲的小孩不懂冷暖也罷了,元寶你才十歲嗎?為什麼不讓他穿上外衣?」少女嘴巴快速地張合,白蔥般的指尖直戳元寶的鼻子。
《消失的琴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