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6節

  我們快步走過去。進入校園。這裡沒有教學樓,都是低矮的教室,不過造型很漂亮,古樸結實。裡面郎朗讀書聲,一些孩子手拿課本,上面是戴著圓邊眼鏡的先生。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字:我是中國人。
  所有的孩子朗聲念:我是中國人。
  我們聽不到聲音,可能看到他們的口型。
  雖然參差不齊,但從孩子們的眼神和表情中,自能看出一股朝氣勃發的氣勢。
  我們站在窗前,三太子指了指教室的中間。
  座位是連體的一條長桌,坐著兩個孩子。這兩個孩子一個大一些,一個小一些,眉眼相似,一看就是親兄弟。哥哥和弟弟把胳膊搭在桌上,目光炯炯地看著講台前的先生,大聲讀著:我是中國人。
  三太子道:「感覺到了嗎?」
  我點點頭:「兄弟倆裡有一個就是我們正在對抗的惡魔原型。」
  輕月歎口氣:「誰能想到若干年前的他,少年時代竟是如此清秀的孩子。」
  「這裡是什麼年代?」我問。
  輕月道:「看建築風格,和說話的腔調,應該是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奉天。」
  「那是什麼地方?」我疑惑。
  「瀋陽。」輕月說。
  這裡的時間很奇怪,呈跳躍式,正在唸書的學生們,忽然下課鐘聲響動,一大群孩子在玩。我們站在孩子的旁邊,默默注視。
  我忽然明白了,這裡發生的一切,其實是那個變成惡魔的人的深層記憶。
  我們到了他的心境,一個人的記憶就是這樣碎片和模糊的,不可能拉成一條規規矩矩的時間線。
  孩子中間起了衝突,弟弟被幾個孩子欺負,摁在地上狂揍,還被餵著吃土。哥哥衝了進去,拚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弟弟,挨了很多打,兄弟倆一起聯手,把那些壞小子打跑了。
  辦公室裡,老師狠狠地教育兩個人,兄弟倆渾身是土,狼狽不堪,弟弟的帽子也壞了。老師拿出教鞭,狠狠打了兩個人的手心。
  哥哥看著弟弟的破帽子。心下晦暗,眼圈紅了。
  吃午飯的時候,哥哥小心翼翼拿出小包,裡面是一塊沒吃過的餅子。弟弟吃完自己那份,餓的嚥口水,哥哥把自己的餅子遞過去。
  所有的場景都沒有聲音,還是能看出兩人深深的兄弟情。
  弟弟只咬了一口,滿嘴都是餅子渣,然後遞還給哥哥,兩人對視而笑。
  很多年過去,哥哥和弟弟都大了些。火車站旁,汽笛聲聲。許多人大包小卷要登車,哥哥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學生服,戴著一頂學生帽,嘴唇上生出一圈淡淡的小鬍子,他背著行囊即將遠行。火車旁,父母姊妹親戚朋友一起送他。哥哥哭了,媽媽也哭了。哥哥站在火車門的踏板上,目光遠眺,他在找一個人,這個人並不在送行的人群裡。
  我們三人看到,在火車站一根廊柱下。弟弟探出頭,偷偷看著隨著火車遠行的哥哥,哭的極為悲傷。
  我設身處地去感知那個年代那個場景,切真的感受是歷史電視劇和電影裡所不能給的。歷史的厚重和滄桑,只有站在這裡,才能深切感受到。
  場景跳躍。一切如水霧般朦朧,應該是很多年之後,火車汽笛響,一輛黑色的火車開了進來。隨著大多中國旅客,下來的還有一些日式打扮的人,女人穿著和服。男人穿著西服,留著仁丹胡,車站一角軟塌塌掛著一面膏藥旗。
  一個青年英姿勃發走下火車,不遠處跑來一個同樣年輕的青年,兩人長得很像,互相打量著,捶著肩膀,然後緊緊抱在一起。
  哥哥遠行求學一朝回歸,弟弟興高采烈,兄弟兩個多年未見,都已長大,可是那股子青春勃發的氣勢卻依然還在。
  當天晚上家裡熱鬧歡騰,兄弟姊妹一大家圍坐在一起。
  我,輕月和三太子站在院子裡,看著這一家的歡笑,雖然知道這只是記憶,可還是感覺到這一切富有生活氣息的場景。
  哥哥慷慨激昂,不知在討論什麼。他在父母面前拍著桌子,似乎在講述自己的未來大志,在指點江山,評論時局。
  大家都看著他,尤其弟弟,目光中充滿了崇拜和仰慕。
  哥哥打開包。從裡面拿出一些洋玩意,奇奇怪怪造型奇特的小東西,都是西洋風格,他一一發給自己的兄弟姊妹。最愛的弟弟得到了一頂樣式新奇的帽子。
  弟弟戴著帽子,特別高興,戴在頭上走來走去。我們看到帽子標籤上的文字,輕月道:「是德國產的,可能是那個時候歐洲年輕人最流行的款式。」
  弟弟戴著帽子辭別家裡人,要到街上溜躂一圈,顯擺顯擺。
  他戴著帽子出去了,家裡人繼續圍著哥哥。說著什麼,氣氛很熱鬧。
  一夜過去,弟弟沒有回來。第二天全家人都慌了,都出去找,這時有人上門找到了父母和哥哥,把他們帶到胡同裡。
  胡同外圍著一群人,在胡同口的地上趴著一具屍體,臉朝下,身上蓋著破草氈子。
  哥哥一看到這個死人,頓時雙眼模糊,那是自己的弟弟。
  他被人打死了,腦後血肉模糊,趴在地上,睜著眼,死不瞑目,似乎在憧憬美好的未來。


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念成魔
  在弟弟屍體旁,有人用歪歪扭扭的黑油寫在牆上:戴日本帽就是漢奸,這就是漢奸的下場!
  媽媽衝過去趴在弟弟的屍體上嚎啕大哭,爸爸站在那裡,束著手一臉傷痛,獨自垂淚。
  這是大家子,下面還有弟弟妹妹好幾個,這些小孩子對著小哥哥的屍體哇哇哭。
  周圍圍著一圈看熱鬧的,沒一個上來幫忙,全在嘰嘰喳喳的議論,那口氣像在說,漢奸。死了活該。
  這時,遠遠過來一輛拉糞的車。拉車的是挑糞工,天見涼,可他依然穿著坎肩,露著黑黝黝的肩膀,戴著草帽,腳下是草鞋,拉著破車搖搖晃晃過來。
  三太子輕聲說:「來了。」
  我和輕月對視一眼,心中一凜,三太子說的來了,指的人只有一個,那就是心魔。
《我的殯葬靈異生涯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