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2節

  圓空道:「我拿到這東西頗為棘手,硬要化解也不是不行。可不對路子,手段也未免暴戾。所謂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。我知道此物在等一個緣法,今天你到了,這緣法也就到了。」
  我放下破碗:「師傅,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  「你醒了之後到廟街的老廟,」圓空說:「取走這個黑壇,拿回去你就知道了。來,來,別停,繼續喝粥。」
  這一鍋稀飯眼瞅著要見底,他看我停下來,便道:「你還有什麼要問的?」
  我已經知道這位小和尚是誰了。我每次從陳老太太的幻境裡出來,都會落到廟街的這座小廟前,這圓空和尚就是廟裡那位雲遊才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僧。
  我說:「等我醒了以後吧,再到廟裡再向你請教。」
  圓空笑:「此時緣是此時緣,彼時緣是彼時緣,你醒了再來未必就能看到我。」
  「那好吧,我現在就問問你,」我說:「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藏在我心裡無法釋懷的一個問題。」
  圓空做了個請講的手勢。
  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?」我問他。
  圓空看我,突然哈哈大笑,他用手蘸著灰塵在地上寫了兩句話:假作真時真亦假,無為有處還有無。
  我看著直發愣,這不是《紅樓夢》裡的詩句嘛。這和尚是什麼意思?
  等我抬起頭的時候,他已經不在了。小廟堂裡空空如也,那一鍋稀飯已經沒有了,火也滅了。
  恍惚間我頭很沉,猛地一睜眼醒了過來,全身打了個激靈。我看到自己依然坐在陳建國他家的客廳裡,亮著燈。飯桌上觥籌交錯,他們幾個還在吃飯喝酒,說說笑笑。
  我滿頭是汗,心跳的特別厲害,這時王庸說:「老菊你咋了,舉著個酒杯跟傻了似的。」
  我看看客廳牆上掛著的鐘,夜裡不到九點,就是說剛才我抬杯的這一瞬間做了一個悠然的長夢,夢中我被妖法蠱惑進了第三夜的生死考驗,在那裡,我以黃鼠狼的身份經歷了崽崽的一生,現在回想起來當真是玄妙無方。
  既然他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。我也沒必要說出來。
  我勉強笑了笑,說沒什麼,又和他們說笑在一起。
  晚上我們誰都沒走,喝到很晚,女眷們先去睡了,陳建國對熊大海這個女婿還是頗為滿意的。只是對流浪漢的身份有些不舒服,問熊大海以後有什麼打算。
  熊大海喝的醉醺醺,發出豪言壯語,說以後要對媳婦兒好,就是沒提找正經工作掙錢這事,問急了頭一偏呼呼大睡。
  我們晚上在陳建國家留宿。三人睡在客廳裡,我卻失眠了半宿,耳邊是王庸和熊大海的呼嚕聲。我看看表,已經過了夜裡四點,看樣子這一晚上就這樣了,老太太最後的法術就在我舉杯的瞬間度過去了。
  我念叨著小和尚圓空留下來的那句話,假作真時真亦假,無為有處還有無。一直念叨著睡了過去,第二天早上我被人推醒,熊大海指指外面,落地窗外是明媚的陽光。
  他說:「齊翔,你熬過了三個晚上。看到了第四天早上的陽光,這場生死賭局你贏了。」
  我怔了一會兒,王庸還在呼呼大睡。我告訴熊大海,我要回家了,不要驚動其他人。
  熊大海對我點點頭,做了個電話的手勢。輕聲說:「齊翔,你是條漢子,有事電話聯繫。我天南海北的居無定所,不過你要有事找我,一個電話我就會回來。」
  「你媳婦兒怎麼辦?」我笑著問。
  熊大海面色從未有過的凝重:「這件事我會找師父說的,這些天他就要過來,當時候看他老人家的安排。」
  我和他珍重告別,我躡手躡腳沒有驚醒任何一個人,走出別墅區。一路到外面,早上空氣很好,這裡偏僻安靜,沒有人影。
  我順著馬路走了很長時間才攔到一輛車。告訴司機送我到廟街。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到老廟裡去找圓空。
  一個小時後我到了廟街,走到老廟前,旁邊還是那熟悉的街道,熟悉的賣油條大姐。沒人注意我,我上台階來到廟前輕輕敲門,敲了半天也沒人應。我順手一推,廟門竟然無聲無息地開了。
  我走進去,回手關上了廟門,這座廟佔地面積特別小,設計的卻別具匠心,進來是個院子。三面是長廊佛堂,層層疊疊,房屋掩房屋,一眼看不清全貌,有點曲徑通幽的意思。
  整座廟都靜悄悄的,沒有一絲聲音,我順著長廊往裡走,空無人影。這座廟修於鬧市中,取了個鬧中取靜的意思,外面的車水馬龍和無比喧囂都被隔絕在廟門之外,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。
  我走到一處佛堂,剛進門就怔住了。這座小小的廟堂上供奉著佛陀,正是昨天我在幻境中到過的地方。
  這裡寂靜無聲,我走到供桌前,桌子上並沒有浮塵,應該是有人打掃過。
  我心念一動,蹲在地上仔細查找。頓時全身汗毛豎起,地上隱隱有火爐子放置過的痕跡,在這個痕跡旁邊,勉強能看出有幾行字跡,非常非常淺,仔細才能看清。上面寫著:假作真時真亦假。無為有處還有無。
 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,昨晚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的?為什麼地上真的有和尚寫過的字?
  我站起來在廟堂裡走了一圈,大聲喊:「圓空,圓空師傅。」喊了半天無人回應,寂靜無聲。
  我這才明白昨天和尚說的那句話:此時緣是此時緣,彼時緣是彼時緣。來了未必再能見到我。
  我走到牆角。地上是那口黑罈子,輕輕抱起放在桌上。
  我深吸了口氣,把罈子口打開,探手進去摸到一樣毛茸茸硬硬的東西。
  我把它拿出來,正是那只坐化僵死的黃皮子屍體。
  我有些厭惡,這東西透著一股無法描述的妖氣,這時忽然一股黑煙從黃皮子身體裡散發出來,凝成黑影躥了下來,飛快沿著我的褲腿往上爬,一直爬到我的肩頭。
  我聽到耳邊傳來聲聲低語:「震三,我又看到你了,我好高興。」
  我疑惑著。聲音太熟悉,似乎在哪裡聽過。
  我脖子發僵,沒有說話,那聲音繼續道:「你忘了我嗎,我是李若啊,我是你的崽崽啊。」
  我回頭,看到那團黑影在肩膀上若有若無。
  我輕輕撫撫肩頭,明明看到它在,卻如同並無實質,根本撫不走。
  圓空昨夜告訴我,罈子裡是一團怨念,黃皮子成精是怨念化煞氣而成。這妖精極是蠱惑人心。陳老太太一生都離不開它,現在老太太已經過世而去,留下這個妖孽在人間。
  它獲取過我的精血,衝著昨晚迷惑我的幻境,它是知道我經歷的。它根本就不是崽崽,崽崽沒這麼邪惡。這只是它蠱惑我的開始。
  圓空說,他無法化解這裡的怨念,一物降一物,說只能我來。我知道,不能再讓這妖精繼續禍害人,要想辦法把此物化解掉。
《我的殯葬靈異生涯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