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節

  「但是……」
  果然,他話鋒一轉,「但是」二字立刻又冒出了口,我知道他就這狗脾氣,於是聽他擺——「但是,貧道對朵朵也是十分喜愛,我不能奪人所愛,只求這小丫頭能夠拜我當乾爹,讓我也享受享受幾天有個乖女兒的日子。」
  我沒理他,把厚厚的衣服脫下,準備去吃飯。
  他見我這樣,連忙拉著我:「哎、哎、哎……你這人怎麼這樣?這乾爹不是那種乾爹,我是真心想有一個女兒啊?」我回他一句:「自個兒生去。」說完我去餐廳吃飯,他起床來,換了一身新長袍,追著跟在我後面邊走邊說:「我要生,也養不出像朵朵這麼乖的女兒啊……哎你等等啊,走這麼急感嘛?——操!」
  雖然雜毛小道說不去,結果到了晚上九點鐘,他又跟著我屁顛屁顛兒出門了。
  我叮囑他換身普通人的衣服穿,於是他從善如流,弄了身黑色運動服,我一看,整體感覺像個中學體育老師,比那身道士袍順眼多了。一月份,臨海的江城也已經冷了,尤其是海風呼呼的刮著,讓人覺得從心底裡就冒寒。我們兩個人坐在車裡,在野驢島對面的海濱大道旁邊,發動機沒停,有餘溫,仍舊冷。
  我找來了下午買的江城地圖,說本來想讓金蠶蠱或者朵朵溜進植物園,然後直接拔草了事的,結果不知道方位,兩個小傢伙不認識,辦事都不靠譜——尤其是金蠶蠱。其實本來我可以共享金蠶蠱的視野,然後操控的。但是我跟它,都沒有達到那個境界。
  那麼,現在只能執行第二方案,那就是人為的秘密潛入到其中。
  說道這裡,蕭克明立刻舉手,說我負責……接應你。
  我說我操,我本來就被打算讓你這個不靠譜的雜毛小道來派上用場,你不用這麼擔心。然後我把進園路線、撤退路線,然後一些行動細節重新捋好一遍,結束後,我問他楊經理那裡聯繫好了沒有,他說沒問題,不在場證據老楊和老劉都已經答應提供了。
  我拿出普通還魂草的圖片給他看,說我們的目標長這樣,但是十年的還魂草,雄蕊過六,花絲粗短一致,草身呈紫色。他看過,說好像這玩意在哪裡也見過。我忙問在哪裡,他撓著頭,不知道在山西還是在陝西。我說屁啦,這東西一般生長在南方,你說雲南、廣西等地,我還相信,山西?長腳了成精了才亂跑呢。他回想,半天沒放個屁出來。
  現在才十點鐘,還早,我們要等到凌晨三點再行動,那個時候,正好是人最困的時間。
  一想到凌晨三四點,我就會想起自己在家鄉青山界林場守林屋裡,蹲守矮騾子的事情,不知道怎麼的,莫名就有一種不祥的奇怪預感。
  也許是我太關心了,所以才會這樣吧?
  ※※※
  凌晨三點,寒露降,月亮沉入雲間,大地一片黑暗。海水拍打礁石,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海浪聲,野驢島,兩個黑影在行動。這兩個黑影身形矯健,疾步如飛,靜悄悄,在環島的土路上飛走著,不一會兒,就接近了一個不規則的區域。
  這個圍著鐵絲網的區域,就是野驢島的私人植物園。
  這兩個黑影,其中就有一個我。
  另外一個,是雜毛小道。
  我們兩個蹲在植物園南邊的鐵絲網外,看著不遠處的那棟建築物裡有昏暗的燈,海風吹著露天植物園的吊燈,一晃一晃的,搖曳樹影,籐條亂晃,像女人的頭髮。大概十分鐘,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漢走過,他是胡金榮(缺門牙植物園主人)雇的夜間工人。那老漢有些生病了,猛咳嗽,一邊咳一邊罵罵咧咧地,說你們這些鬼孩子,滾球去,滾球去……
  我和蕭克明面面相覷,這是啥子話——口頭禪?喊魂?還是喝叱鬼物?
  這老頭兒還挺迷信的。
  蕭克明說價值百萬的還魂草,他個人認為應該會放在那個屌毛的房間裡,最可能就是臥室裡,抱著睡覺。我搖頭,說這不可能,這十年還魂草是掌狀網脈,主脈五條,葉柄長2.5~4厘米,扁圓形,它有一個習性,就是需要接地氣。什麼是接地氣?就是植株要一直生存在土地裡,不能移植到花盆的土壤裡來,一離開地脈,隔天便會枯死,功效全失,毫無用處,用什麼樣的營養素都不行。
  這就是為什麼日本人不立即買走的原因。移植十年還魂草,必須要準備一樣東西,看到我背包裡面的塑料袋了沒有,裡面就裝的有。
  他問什麼玩意?我哈哈笑,就是不告訴他。
  見我賣關子,蕭克明嗤之以鼻,說那胡金榮能從廣西移植到江城來,他會不懂?
  我懶得跟他解釋還魂草和十年還魂草之間,質與量的變化,見那個老漢走遠,我把背包給他,說在這裡等著我,他接過來,幽幽說了一句話:「我怎麼感覺今天涼風颼颼的,真的很詭異啊,好像要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……」
  我沒理他,今天風大,氣溫低,自然冷。附近的一處沿坡的大樹掛枝,那是我白天探好的路線,我爬上了樹,深呼吸,一個縱身就躍過了鐵絲網,然後落在植物園裡。裡面黑影憧憧,我踏著小碎步子,慢慢走,放出了朵朵和金蠶蠱,心中不免又忐忑又激動,暗自嘀咕道:「十年還魂草,我來了,你在哪裡?」
  這樣激動著,突然的一回首,感覺潛伏在暗處的蕭克明,臉色有些怪異。
  ※※※
  兩個小傢伙與我心靈相通,離得近,便聽指揮。
  金蠶蠱震動著它柔軟的翅膀,颼的一下就飛進了室內,而我則和朵朵在室外找尋。
  講一下這個植物園的地形,它由三部分組成,最大的當然是室外,有黃桐、胭脂、假蘋婆、鴨腳木群落和猴耳環、降真香、亮葉杜英一棕竹等小群落,間中的間隙還有豺皮樟、桃金娘、降真香等常綠灌木;還有小溫室,隔著半透明的玻璃,有室內燈光,看見裡面的植物大多是一些嬌貴的香港木蘭、文珠蘭、黃楊、墨蘭、吊鐘等;除此之外,還有一棟建築,兩層小樓,是主人及工人的住宅,仍有燈光。
  我主要在草叢裡面找尋,植物園很仔細,在每一個植株的旁邊和附近都會註明一個醒目的標識。所以這些植物生得千奇百怪,又或大致一樣,我也可以辨識清楚。
  植物園裡的燈光分佈比較散,靠近溫室、住宅的地方明亮,而別處則黑黝黝的。
  天空中黑濛濛,一月天冷得很,沒有月亮,連星子都少,偶爾看見一點亮光閃過,那是夜裡航行的飛機。四下黑暗,然而蟲子唧唧吱吱的叫聲卻很多,按道理冬天的蟲子早已蟄伏,然而這裡地處南方,氣候溫濕,各種不知種類的蟲子一年四季都是有的。
  時間緊急,我也顧不得雜毛小道在外面朝我齜牙咧嘴,貓著腰,開始有規律的尋摸。因為事先想好了方案,我負責左邊,朵朵負責右邊,金蠶蠱先去看看室內看看,再鑽溫室裡。有了分工,我們效率很快,一點一點地排查。
  過了十分鐘,金蠶蠱飛出來,到我面前擺著肥屁股,扭一扭,然後又鑽進溫室去。
  我正尋摸著到前面的那株大樹去看看,突然聽到一聲很沉悶的落地。
  「砰」——
  我心中一緊,連忙貓著身子溜到一株大樹後面,躲在陰影裡,趴著往聲源發出的地方看去。
第九章 籐蔓游動
  隔著幾十米,從西邊過來一個瘦小的身影,也是踩著碎步,悄悄地潛過來,由於金蠶蠱的原因,我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大大的提高,那是一個全身穿黑的人,不高,就一米六多一點兒,身體極為柔軟,像一隻黑貓般靈敏。
  他蒙著面,速度很快,不一會兒就來到植物園中間的一個巨大的玻璃罩房前。
  那個玻璃罩房是植物園第三個大型人工建築,在室外,我白天見過,感覺那裡陰氣森森,隔得遠,又被其他植物給遮蔽,只能看見幾縷艷麗的紅色。還魂草按照陰陽學的理論來說,屬於陽,喜歡光照和溫濕的天氣,跟中間那裡的氣氛十分不和諧,所以我並沒有考慮到那裡去。
  那人是誰?怎麼也這麼湊巧,半夜潛入進來,他要幹嘛呢?
  有人在,我自然不敢亂動,只是靜靜待著看他。其實我的心裡面也有些不爽,這好比在公交車上,兩個賊同時把手伸進了一個人的兜裡,握手,然後一種詭異的競爭感就油然而生了。
  黑暗中,那人悄無聲息地檢查了一下玻璃罩房,門上鎖了,他撥弄了幾下,沒有開,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細小的鐵絲狀物體,用嘴叼著一個微光手電筒,然後在準備開鎖。他這樣子,讓我想起了電影007里面那種專業特工的形象來,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,然而正在這個時候,之前走過去的那個老頭兒提這個強力手電又巡了回了。強光亂照,那人一下子就如同靈貓一樣伏在地上,往草叢處爬去。一道光線朝我這裡射過來,我也盡量伏低身子。
  然後聽到由遠及近的聲音:「……你們這些鬼孩子,滾球去,滾球去……」
  我聽著這聲音有些神經質,莫名的就有一種緊張感,話說,要是我被抓住了,該怎麼解釋?說天熱睡不著,就爬進來歇歇涼?還是說這裡太美了,想在樹林子裡面睡一覺?——腳步聲近了,聲音也漸漸大了,那個老頭的說話口音是南方話,聽得我有些著急,突然,我的衣角被拉了一下,心都跳了出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