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節

  你是相信自己沒有死,心中有留念,所以才能夠回轉過來。
  我說這也是多虧了金蠶蠱,要不是這肥蟲子的叫喚,說不定我就真的以為自己死了。這陣法,太逼真了,兇猛,能夠突破人的心防——我這人最怕黑暗,還有恐高症,結果它一下子就來了兩者的結合。三叔呵呵笑,說也多虧了小明,要不是他奮力挪動陣眼,「休、生、傷、杜、死、景、驚、開」八門,說不定你還要一直經歷下去呢,好小子,果然有一把牛力氣,不枉老爺子當年給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兒。
  我看向那石鼎,果然,有一條長長的黑印子,是挪動的痕跡。
  說完這些,三叔給我介紹那個斷了一臂的「楊過」,說這就是他的四弟,蕭克明的小叔蕭應武。他被困在了這個地下建築群裡的一個眼子中,有四天多,終於給他們找到了。我跟他打招呼,他扯著烏青的嘴角僵硬地笑了笑,聲音苦澀地說辛苦了。我問還有一個人呢?沒找到?他搖搖頭,說他跟大壯在洞子裡,就走散了,他一路根據線索找到的這裡,卻不知道大壯有沒有事。
  三叔問我怎麼進來了,不是和老薑在外面等著的麼。
  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,又重新敘述了一遍,他的臉冷了下來,說小叔也是因為被贛巨人追殺,才逃至此處。那些畜牲,以前聽說過,倒也不怎麼傷人的,怎麼一到了這溝子,性格就變得這麼暴烈?我搖頭,說不會吧,割頭剖肚這樣的事情,看著不像是贛巨人這樣的大老粗能幹出來的,還有擺頭顱祭壇那事,朵朵說了,贛巨人只能做些粗活……我話說到一半,突然停了下來,一絲驚恐蔓延上了我的心頭。
  三叔他們聽我分析到一半打住,問怎麼了?
  我顫抖著語調,問他們有沒有見到朵朵?
  沒有,他們都說沒有啊,來的時候,就看到我仰躺在地上,手電筒、背包都散落著,這小妮子,沒有在槐木牌中麼?我一聽,懷著希望將心思沉入槐木牌中,依然沒有,裡面空空如也。我沮喪極了,看來,當我踏入陣中的時候,小妖朵朵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給攝走了。
  我轉過身去,看著那樽石鼎。
  剛才在陣中的幻象裡,我就是在那裡找的朵朵,現實中,是不是也在呢?
  我沒有理會他們,返身走到左邊的角落,沿著這石鼎的腿邊花紋,攀上了石鼎,往裡面看去。裡面是一個石槽,最下面一層,是油垢和灰塵,除此之外,別無它物。我心中一下子就被失落所擊中了,滑下了石鼎,靠著鼎腳,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悲傷。
  雜毛小道緊張地朝我問,是不是朵朵不見了?
  我點頭,苦笑,這笑也像哭。
  深呼了一口氣,我問三叔他們,這個山洞子裡的地下建築,到底是什麼?他們搖頭,說是陵墓的話,卻沒有棺材,看著,好像是一個藏兵地,或者祭壇。當然,他們又不是專業盜墓賊,自然不清楚。我說我要去找朵朵,不找到她,我是不出去的。三叔點頭,說這是自然,你既然是為了我們而來的,朵朵丟失了,自然有我們的一份責任,我們一起找尋。
  多一個人就是多有一份助力,為了朵朵,我也不推辭。把進房間來的所有事由首尾,都告訴了他們。
  三叔搖頭苦笑,說他做的那記號,是標明這個房間大凶,不宜進。
  他這話氣得我吐血,沒事亂記什麼,搞得現在麻煩纏身。我們開始找,看看這房間裡有什麼東西能夠把朵朵這種鬼妖攝走。我一邊翻著那堆破旗子,一邊用念頭召喚的朵朵。她沒有回聲,那些破旗子,一碰就碎,三叔歎可惜了,這旗子可是上好的佈陣法器,可是過了這麼多年,功效不大了,而且本身又材質不佳……
  找尋一番,都沒有,三叔從背囊中翻出一個紅銅做的羅盤,上面有五十四層同心圓,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在各空格間點綴。他平托著,放在手上,然後念了幾句開光請神咒。接著,羅盤正中天池的黑色磁針,開始左右搖擺起來,不住地旋動。
  他小叔湊過頭來,也看,一起研究。
  過了一會兒,三叔停住,說這裡確實有靈體的存在,不過這陣法太強,壓制了許多非本屬性的場域,難判定,就目前的線索來說,除朵朵外,還有一個強大的靈體在,而這靈體,則是主持這「八卦鎖魂陣」的關鍵人物。應武,你覺得呢?一臉憔悴的小叔眼睛錚亮,他咬牙切齒地說是。
  他這幾天,就是被這鬼東西困住的,不然早脫身了。
  我心中一急,問你們的意思,是說這墓中是有靈的,而正是這靈,將小叔你困住,還將朵朵抓走了?
  小叔歎了一口氣,說他這四天裡,跟我一樣,都被困在這墓中——就暫且說是墓吧——的另外一個地方,是「四象伏法陣」。陣法便是這樣,變化越多、越複雜,生路便越多;變化越少,那不是生,便是死。他是學過一些的,走了幾步,便不敢動彈了,待在原地為自己算了一卦,卦象顯示有紫微星,自北方而來,援手將至,他便節食等待。這幾天,他也有一羅盤,閒著也不敢動,便依著推斷卜卦。
  此地屬離宮,有外剛內柔、外熱內冷之象,必有陰靈在。
  他說得玄乎,但是我大概明白了,這裡有鬼,是個不知多少年頭的大鬼,凶險得很。好吧,有就有鬼吧,但是它把朵朵抓走,算個什麼意思?是當壓寨小夫人,還是……吃掉?
  本質都屬於能量,鬼與鬼之間,若屬性相同,總是有吞噬的法子的。
  我一刻鐘也等待不住了,拉著三叔,說走,帶我去找啊。
  三叔眉頭蹙起,沒考慮幾秒鐘,然後便吩咐周林照顧好蕭應武,然後端著羅盤走出門來,順著指針的方向,走前面帶路。我心中一陣感激,三叔這人,別的不說,古道熱腸,有領導者的風範。我們走,這一路上的甬道曲折,竟然跟我剛才幻境中的一模一樣,這情景讓我又心生懷疑來,難道我還在陣中,沒有解脫回來?
  我暗自念著九字真言,反覆結著「內縛印」,重點念「心」字。
  是真的——空間中的「氣」,傳回來給我最真實的反饋。
  三叔回過頭來看我,善意地笑,說是不是還在懷疑這也是幻境呢?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,說有點兒迷糊,不確定。小叔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,說小心可以,但是不要杯弓蛇影,這樣子,會影響修為的。
  我們繼續走,來到了幻境中的那個轉角,過去之後,不是深淵,而是到了一個燈火恍惚的大廳來。空氣裡有一種好聞的香油味,淡淡的,很迷人。三叔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搖了搖,打開瓶蓋看了一下裡面液體的顏色,點頭,說沒事。
  然後我們打量起這大廳的佈置來。
  我看到了大廳四周和天花頂上,有花紋,走近前一看,大驚失色。
第十章 結陣鬥法,血梟陽
  在這大廳的天花頂和牆壁上,有壁畫。
  這壁畫顏色主要以紅與黑相結合,線條簡潔明快,或橫或豎或圓弧,一點也不拘泥於實物,自成一派風格。這些畫,有天、地、陰、陽的天象運轉、五行、神仙鳥獸、車馬儀仗、建築……每副畫作都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,但是又有一些花紋和承圖案,將其連接成一個整體的畫幕來。
  在這畫幕裡面,讓我吃驚的,是那裡面描述的人,和我在青山界中所看到的壁畫,一模一樣,都是小小的人,三隻眼,額頭上的眼睛是方形。同樣,壁畫上依然有祭祀的一部分,無數小人兒跳進烈焰裡,靈魂昇華。
  神農架和青山界,相隔何止千里,然而卻被這麼一副壁畫給神奇地連接到了一起來。
  我突然想起了羅聾子給我講起的那個故事,那個關於一個龐大的、隱秘的國度之傳說,耶朗。這個地方,是曾經的耶朗故地麼?歷史上,曾經真的有這麼一個王朝在此繁衍生息,甚至都已經蔓延到了漢王朝的這腹地來麼?
  或者,僅僅是神奇的雷同?那麼,洞口的那個石檯子上,佈置的頭顱和內臟,又該怎麼解釋?
  看著這些繁複變換的花紋,我有些喘不過氣來,感覺幾千年的歷史如山一般,沉重壓來。
  這大廳中除了壁畫之外,還有許多石釜、石台、蓮花烙、靈台等祭祀之物,在最中心,是一個高出地面半米的大平台,是祭壇,上面依然是一樽石鼎,周圍有八盞石燈,呈人形。與布「八卦離魂陣」房間的石鼎相比,它更加高大,厚重,足足有一丈高(三米三),模樣如出一轍,只是在兩個「鼎把」上面,有金屬的閃光。
  在這祭壇四周,有著森森的白骨存在,交疊在一起,但保存完好,能夠拼裝完整的人體來。整個大廳裡,共有四盞銅燈,焰火明滅不定。三叔深吸一口氣,說這是黑鱗鮫人的油膏,這種油膏燃點低,一滴就可以亮好幾個月,用黑鱗鮫人體內油膏做成的蠟燭,是長明燈,價值千金,可惜了,這東西被撲殺太多,現在已經少見了。
  能夠用得起這樣的東西,這裡……果然不簡單啊。
  這裡有法陣麼?三叔把羅盤拿出來,唸咒,然後朝四方拜祭,說沒有,至少祭台下面沒有。
  我們走過去,看到散落四周的石釜裡面,有一層油垢在,還有好多白骨。我看三叔的臉色發白,問怎麼回事,他指著石釜上的雕紋,說這裡面知道是什麼麼?我說,許是死人吧。他點頭,說是,這是最野蠻、最血腥的人祭。看看這上面,火燒、水溺、活埋、刺喉瀝血和砍頭,這些並不為奇,這釜中,裝的是肉糜。知道什麼肉糜麼?我的臉變得慘白了,沒說話,他點了點頭,說就是把活人剁成肉,蒸為肉羹,祭祀。
  周林腹中空空,又有一種嘔吐的感覺,他強忍著,問這裡是什麼朝代的,怎麼這麼野蠻?
  三叔搖了搖頭,說他也不是很清楚,這些字,不是漢語象形體系,他不懂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