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節

  我靜靜地蹲在墳前,沒說話,閉上眼睛,用心靈跟離去的魂感應。
  朵朵在我旁邊陪著我。
  我當天晚上返回柘城縣住了一宿,次日便直接返回了我的家鄉晉平。我回來的時候通知了黃菲,然而從懷化轉車到了縣城汽車站,也沒有人來接我,這讓我小小的失望了一下。不過我到達的時候,正好是下午三點,她應該正在上班,太忙,所以沒有時間。
  儘管我小嬸子不待見我,但是我仍然打電話問候了一下我小叔。他恰巧在家,沒有下鄉守林,於是我便直接去了他家。在我小叔家聊了一會兒天,我有些關心矮騾子的事情,但是他卻說自從上次我們剿滅之後,就再也沒有事情了,一切都好。他又談及自家孩子的事情,愁眉苦臉,說兒子小華太貪玩了,在學校交了個女朋友,花錢如流水,老是找家裡面要錢,編各種理由,要不是小叔問了下街口那個和他一個學校的楊明,都不曉得這小子竟然會這樣呢?唉,本來就不是什麼有錢人家,還喜歡攀比充面子……
  我沒說話,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,說太多,反而讓人不喜歡。
  下午的時候,黃菲打電話給我,問我到哪裡了?
  我說我到縣城裡面了,在我小叔家裡。她笑,說怎麼沒有去新街的房子,裝修才到一半,可以去參謀參謀嘛。我說家裡面的這種小事情,自然由女主人操持,我這個大男人自然不便插手。她笑著罵我一番,說她過來接我,一起去吃一頓飯,說她父親來了,正好帶我一起去見見父母。
  她這話說得我有點兒忐忑,我們交往這沒幾天,就要見老丈人和丈母娘,速度有一點兒快了。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幸福感,黃菲能夠把我給她父母做正式介紹,顯然要比我需要更大的勇氣,也說明她深愛著我,想和我過一輩子。這麼想著,我心中的緊張立刻就沖淡了許多。起身跟我小叔告辭,他留飯,說怎麼不吃就走?飯都煮上了,家裡面有臘肉,好吃著呢。
  我說不用,說今天去見女朋友的家長。他高興地說好,到時候帶來給他看看。
  我下了坡,來到路口,遠遠的就見到穿著一身雪白呢絨風衣的黃菲,依舊是明艷動人,我看著她的明眸皓齒,如花一般嬌艷的臉龐,心中的柔情大動,緊緊過去摟著她。她紅著臉掙脫出我的懷抱,嬌嗔地說死傢伙,好臭。說完,又羞澀地拉著我的手,另一隻手掐我的腰,說一走這麼久,都跑哪裡去了?
  我聞聞身上的味兒,一路周轉,火車汽車,幾天沒洗澡,確實不好聞。
  也不好說起神農架之事,我便草草略過,她也沒在意,說讓我去找個地方洗洗澡,然後換身好一點兒的衣服,要給她父母留下個好印象,不然,以後怎麼相處呢?我從善如流,由黃菲帶著,去縣城的商業街,買了一套「七匹狼」的西服。付錢的時候,我悲催地發現自己的錢包放在了行李裡,而行李則放在了小叔家。
  黃菲笑瞇瞇地給我付了賬,然後調侃我是不是準備做小白臉了。
  我說有見過臉上長疤的小白臉麼?
  她搖搖頭說沒有,說這疤是怎麼弄的?當時幹嘛不用祛疤藥,把它給消了呢?現在一看,果真像個小流氓呢。
  這道疤,是因為被王洛和的那個猴子抓到的。爪子上面有劇毒,當時處理不及時,後來即使以金蠶蠱的能力,也沒有把它給清除,於是就留了下來。這些事情,我也是一時半會兒也難講清楚,也不解釋,笑著問她嫌棄我了?
  她又掐了我一把。
  大概是六點半左右,換洗一身的我,與黃菲一起去見她的父母。見面的地點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居然又是在杉江大酒店。路上的時候黃菲解釋,說她父母離異了,無論在她父親家還是母親家,都不合適,所以只有折中選在了飯店裡,既方便,雙方又都可以接受。
  我問除了她父母,還有其他人麼?比如,她的那個後媽?
  黃菲說沒有,要是那個阿姨在,她母親還不得跟那女人掐起來?在省城呢。我點了點頭,心想這樣還好一些,要是來個三堂會審,我倒是有些招架不住。看著杉江大酒店的門廳,黃菲捏著我的手,甜甜地笑,說加油哦。我點點頭,深呼吸,一會兒要跟我那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交手了。
  這恐怖程度,就某種意義上來講,未必比殭屍、野人或者鬼魂的強度低。
  好吧,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。
  你們怎麼看?
第二章 執子之手
  為表示禮貌,我們是提前到的。
  包廂黃菲的父親已經定下,我們等了一會兒,她父母就陸續進了來。
  黃菲的父親是個稍顯富態的中年人,戴著眼鏡,很斯文,跟我打招呼的時候,也很禮貌得體,然而不知道為什麼,我總是能夠感覺出一些淡淡的疏離感。當然,這也可以理解,雖然他沒有跟黃菲生活在一起,但是父女之情也深厚,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,將要成為自己女兒的男人,他自然不會放心。
  而黃菲的母親,則直接將態度擺在了臉上。她並不喜歡我這麼一個突然蹦出來的人,雖然我給她問好打招呼,她也答應,但是臉繃得緊緊的,好似我欠了她錢一般。
  好吧,或許在他們眼裡,我就是拐了黃菲的壞人。
  見到兩人的態度,我心中咯登一下,知道晚上這飯局便是個鴻門宴,想要安然度過,只怕很難了。
  果然,當我兩杯酒敬完,開始自我介紹的時候,黃菲那個在婦聯當領導的母親就開始發難了,直接問我現在的工作是什麼?我看了一眼黃菲,她憋紅了臉,晶瑩的眸子裡又是歉意,又是哀求,應該是希望我能夠體諒她母親。
  我自然不是渾小子,她的父母,也只有小心翼翼地對待。
  我便說之前在南方做一些生意,飾品店之類的,後來出現了一些事情,就沒做了,準備回家來發展……我沒說完,她便打斷了我,說:「也就是說現在沒工作咯?」
  我點頭,說是,不過不要緊,我還是有一些積蓄的,準備在家裡做一點兒生意。
  黃菲插嘴說是啊,是啊,陸左上個月在新街那邊買了套房子,是準備在家裡面長期發展呢。
  黃菲父親不為所動,搖搖頭,說做生意哪有那麼簡單?餬口的不說,要想做大,談何容易,要有人脈,要有資金,要有經驗……而且,市場總是飽和的,要找到商機,這需要很好的眼力呢。小陸你只怕是……
  她母親也撇了一下嘴,說做生意,總是不如公務員來得妥貼一些,不安定。她又問我,什麼學歷,有沒有想法參加最近的公務員考試,如有,她倒是有一些人脈,可以給我幫忙。我訕訕地笑,說想是想,但是公務員對學歷要求太高了,我只是高中畢業,可能達不到標準。
  我這句話一出口,兩個長輩的臉色頓時都一變,吃驚,好像生吞了一隻蛤蟆。
  黃菲的母親忍了一下,還是沒忍住,問怎麼回事?怎麼連個大學都沒有上?她的語氣讓我有點兒難堪,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。我難受,感覺她這個當領導的,似乎喜歡將在單位的威勢和氣場,帶回日常生活中,居高臨下。但畢竟是黃菲父母,我需要尊重他們,便如實說起高考落榜的往事。
  黃菲父親屢次看向黃菲,流露出既疑問又失望的目光。
  席間的氣氛就有一些僵硬了,他父親和母親又打聽了一下我的家庭情況,也就沒有了再刨根問底的興致,言語中又恢復了陌生的禮貌中來,敬了幾輪酒,都是黃菲父親陪我喝,但是其中虛偽的氣氛,讓我心裡面壓抑得很。黃菲忍不住替我辯解,說陸左是個很有理想、有經歷的男人呢,他們也沒有接茬,只是笑。
  我心中難受,站起來禮貌地說要去一下洗手間,他們頷首,說去吧。
  我來到洗手間,打開水龍頭,看著鏡子裡的自己。說實話,除了最開始到南方的一年,我從來都沒有自卑過,因為我努力了,所以得到了我應有的東西,也得到了別人的尊重。然而剛剛和黃菲的父母一席話,讓我深深地感觸到,我和黃菲,或者說和她的家庭,真的是兩個世界,還真的難以融合呢。
  朵朵從我胸前的槐木牌中飄出來,看著一臉糾結的我,幫我揩去額頭上的水。
  這小傢伙已經找回了地魂,也會講話了,然而或許過了太久的啞巴生活,讓她不太適應用言語來表達情感,安靜,話也少,不像小妖朵朵那般,是個話癆。同樣,朵朵的記憶也發生了一些誤差,她對生前的父母,並沒有了太多的依戀之情,淡然處之,也沒有說要去看望一下他們。
  我不知道是什麼緣故,靈魂的世界太複雜,而我只是一個剛剛入門的新手,有著太多的「不知道」。
  我問朵朵,說我跟你堂姐在一起,會幸福麼?
  她猛點頭,攥著小拳頭,嗯嗯嗯。
  我笑了,是啊,無論如何,只要我和黃菲相愛的話,世俗所謂的一切,還有什麼可以成為阻止我們的理由呢?是,我沒有正經的工作,但是我有著一身的本事;我沒有高等學歷,但是我有著比尋常人還要豐富多彩的閱歷和人生;退一萬步說,即使我什麼都沒有,但是有一顆滿懷著男人責任和愛她的心。
  這,便足夠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