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節

  我鬆了一口氣,不是被人詛咒下蠱就好。
  我可能是太敏感了吧,這是職業病麼?
  阿根一聲長歎,說要是能夠回到當年,那該多好。我看著他,問他的感情現在怎麼樣了?事業有成,也老大不小了,怎麼著都應該找個好女人,安安穩穩地過小日子了。他也不說話,只是搖頭。看著那迷離夜色中阿根流露出來的孤獨和寂寥,我突然想,如果王珊情不去弄那吸人壽元的變異情蠱,若她養的只是一般的、勾住男人心思的情蠱,那麼讓他們一直在一起,是不是此刻的阿根會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了?
  鋼鐵水泥構成的城市森林裡,我們每個人都將自己緊緊包裹得無比強大。
  然而,果真如此麼?
  是人,終究是會孤獨的,終究是期望回家的時候,有一盞溫暖的燈光,在等待著自己。
  歸宿感,這也許是許多人奮鬥一生的執著所在吧?
  愛情便如同毒癮,身體上的傷痛很容易消逝,而心理上的依賴感,卻久久不能忘懷。雖然情蠱已解,但是阿根終究還是在懷念著王珊情,或者說,他在懷念與王珊情一起的那一段幸福的時光。我小心翼翼地問他,說知不知道王珊情現在在哪裡?他搖頭,說不知道,也許是回來家了,也許可能躺在某個陰暗的髮廊裡,靜靜地等待著惠顧的客人……
  我沒有說什麼,能夠養出情蠱這玩意的人,哪裡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下海失足女?
  當然,我這也只是想一想,沒有說出來。
  聽阿根的這口氣,怨恨比留戀似乎要多一些,我終算是放心了,於是指著舞池中瘋狂搖擺著自己青春軀體的曼妙女郎,跟阿根說去放鬆一下吧,One Night Stand,或許這個東西能夠解決你的傷痛。即使不能,至少也能夠解決你家五姑娘的悲哀。
  阿根苦澀一笑,舉起酒杯,仰頭,又是一飲而盡,這傷悲。
  當夜阿根酩酊大醉,我頭腦清醒,肚中的金蠶蠱翻騰,去洗手間漱了幾回口,感覺酒味沒有這麼大了,然後開著阿根的車送他回家。本來還準備去一下城郊的那套房子,結果太晚了,阿根又醉得厲害,也就沒有再去,當晚就在阿根家住下。他抱著馬桶一直吐,然後不斷地喊著小情、小情……我無奈,聞著洗手間裡的污穢之氣太盛,只有請出金蠶蠱,給阿根鬆了鬆骨,這才好了一些。
  第二天早上阿根去了店子裡,而我則在大街上散步。
  08年年中的時候,由美國次級債引起的全球金融危機,已經開始蔓延開來,東南沿海的外貿型企業,特別是中小企業,每天都在倒閉,一批一批地垮下去。街頭上有好多外地的打工一族,背著包包,拿著一瓶水,到處找工作,這與兩三年之後的用工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當然,這是我當時所不知道的,我能夠看到的,是大批工廠的女孩子,稍有姿色,便開始淪為了燈紅酒綠的招客女郎,在城市的光鮮或者陰暗面,為這個城市增添了粉紅色的畸形魅力。
  我開著車,一邊欣賞著晨歸的流鶯,偶爾有幾個面孔幼稚得讓人心憐,一邊朝著郊區行去。
  說是郊區,其實也就是幾個比較大的工業園旁邊,因為集中了大量的年輕工人和相關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,論繁華,並不遜於普通的小城市,人來人往。
  我到的時候,正好是中午,也不忙著去找人,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比較聞名的小吃店,點了一碗沙鍋粉,既當早餐,也當午飯。當初之所以在這裡置一套房子,除了圖剛開發房價便宜之外,還是因為有個親戚在這裡,經常過來玩,覺得地方不錯,在東官是少數幾個清秀的去處。至如今,那個親戚早已離去,我倒是沒事經常過來溜躂,喜歡上了這裡。
  吃完沙鍋粉,我進了小區,乘電梯上了樓,來到門前,掏鑰匙,開門。
  一進屋,有一股子灰塵味,不大,但是我卻能夠聞出來,生澀。
  我走到客廳,沙發的抱枕散亂,玻璃茶几上還擺著一袋打開的可比克薯片,衣帽架上還掛著風衣和鬆軟的泡泡裙,拖鞋仍在一邊。我摸了下傢俱和桌面,一層灰。我心一動,拿出吃了一半的薯片,早就軟了。到底怎麼回事,這房子似乎有幾個月沒住人了?但看這裡好像兩人並沒有準備離開。
  兩人的房門我都有鑰匙備份,從包裡拿出來,我依次打開,推開門,沒有人。然而行李衣服都在,到底出了什麼事?忒奇怪了啊?
  我依著房門,疑惑。
第二章 半夜十二點
  行李沒收拾,屋子裡的東西和擺設,如同主人剛剛離開了家一般。
  我第一反應是這兩個人出事了。
  但是出了事情,居然沒有一個人通知身為房東的我,這事情未免也太奇怪、太蹊蹺了吧?我記得我留出來的房間裡,好像有兩個人的登記信息,趕緊打開門,從桌子裡面翻出了那兩張表格,這裡面有他們供職的公司地址和電話號碼。我依次地撥打過去,先是尚技術員,接電話的是他公司行政部,那個聲音甜美的妹子告訴我,這個人已經於春節年後離職,現在已經不屬於他們公司了。
  接著我又接通宋會計公司的電話,電話那頭的男人大罵這個女房客,說她捲走了幾萬塊錢,跑了。我奇怪,說那報警了沒有呢?他咕噥罵了一聲「七喜」,不耐煩地掛了電話。
  天啊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?
  我表示我真的不懂,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?著實讓人蛋疼,我又返回他們屋子裡找了一圈,雖然都蒙著一層灰塵,但是明顯就沒有好好收拾過,好像出門散步,或者去吃個飯什麼的。我無比鬱悶,打電話沒有通,直接就是欠費停機了——是失蹤了吧?
  對吧,失蹤了吧?
  為毛沒人報警?即使他們工作的單位這般解釋,不擔當無作為,但是他們的朋友呢?他們的家人呢?這小區的物業呢?——他們就這麼沒有存在感,使得這世界上,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好端端的兩個大活人,不見了麼?
  連我這個房東都知道了啊?
  瞧瞧這事鬧得,收個房租,就整成了這樣。是他們倒霉,還是我倒霉?
  來到在工廠裡面做技術員的尚玉琳房間裡,我發現一個事情——我靠,電腦居然還開著,打開顯示器,裡面是一個遊戲登陸界面。顯然在此之前,正在掛機玩遊戲呢?看著這張大床的佈置,似乎兩個人已經姘居到了一起。我再也忍不住了,下了樓,找到了小區的物業,問起此事。
  出面的是一個小姑娘,一臉的懵懂,問什麼都微笑著回答不知道,然後小心翼翼地反問「怎麼了?」當我要求調取視頻資料的時候,她卻說,對不起,這個需要上頭批准。
  上頭要什麼時候可以批准呢?對不起,不知道。
  好吧,我失敗了。
  我想起來我留有一個電話,就是上次肥蟲子吃了彼岸花妖果之後我回到這裡,遇見兩人「啪啪啪」,然後請我吃飯的那次,有一個姓謝的女孩子,網名很奇怪的那個。我急忙翻了通訊錄,翻了半天,終於找到了這個妹子的號碼——謝旻嘉。
  我立即撥通了她的電話,過了一會兒,接通了。
  遺憾的是,她並不記得我了,幫著她回憶了一陣子,才恍然大悟,原來是你,後來怎麼沒有打電話給她呢,害她一陣期待?我不跟她扯淡,問她有沒有時間,我有急事找她?她遲疑了一會兒,說她有男朋友了已經。
  我抓狂,說這哪跟哪啊,我說的是宋麗娜的事情。
  她說哦,是宋姐的事情啊?可以啊,不過她現在太忙,有很多帳要對,走不開,下班吧,下午5點半,到她公司來接她吧。說著話,旁邊好像有人在問她什麼事情,唧唧呱呱講了一堆話,她也在回應著,我「喂」了兩聲,卻聽到嘟嘟的聲響——她掛掉了電話。
  我無奈,想著今天可能要在這裡耗著了,於是打電話給阿東(蘭曉東),說我暫時要先待東官兩天,接著把我房間床上的布套給掀開,窗戶打開,讓風流通進來。閒著無事,走下樓,中午的陽光像金子,飄飄灑灑,我找到了小區物業,說明了情況。那個小姑娘的主管找人過來確認,說近一段時間確實沒有看見那兩個人,至於之前,他很為難地告訴我,那些資料因為存盤有限,一般都只會保留一個星期的,在之前的,自動覆蓋了。
  我……好吧,我可以說我要罵粗話麼?
  我閒來無事,便開著車到處逛逛,不知覺竟然逛到了雜毛小道說的那顆老槐樹下來,他曾說取出樹芯之後,大樹必然萎縮。此刻一看,果然,已經被砍得只剩下樹樁了。造孽啊,造孽。
  等到傍晚時分,我去接謝旻嘉。她準時出現了,旁邊是一個高個兒男人,想來便是她的男朋友。他們走過來,我跟她打招呼,那男人對我有些敵視,謝旻嘉倒還熱情。我說找個地方談一談吧?她說好,於是我們來到附近的一個糖水店,找位置坐下。我也不理會旁邊那個鬥雞眼男人,逕直問小謝,老尚和宋會計到哪裡去了?
  謝旻嘉說她也不知道,二月末的最後一個星期,宋姐就沒有在公司出現過,打電話也不通,剛開始還以為是因為跟主管吵架的緣故,一直沒有出現,聯繫家人也聯繫不到,本來公司準備報警的,結果又沒有了音訊。之後,聽人說宋姐舉報了公司某個頭頭做假賬的事情,然後卷款跑了。
  當然,這也只是聽說,有人說捲了十幾萬,有人說幾萬,都不確定,因為某些緣故,上面的老闆壓下來,也就沒人提了。宋姐在這公司裡面也沒有做多久,小半年,平日裡獨來獨往,朋友也不多……
  聽說她家裡面,只有一個繼母還在,早就已經不聯繫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