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節

  雜事不談,當我們問起餐館裡面原來的工作人員是否願意留下來時,竟然沒有一個同意。這一點倒也蹊蹺,問為什麼,都說準備另謀出路,不想再在這裡幹了。阿東無所謂,沒人留下來最好,他本身就是做這個的,認識的人也多,隨時可以找來一票人馬。盤點好餐館的財務,阿東就開始組織裝修,他是個有能力的人,也精幹,從江城又找來了幾個弟兄,實在不用我操勞,我閒來無事,便去醫院探望那個李師傅。
  說實話,若是能夠把他留下來,工錢再高,我都樂意。
  帶我去醫院的是餐館的一個領班小張,他還沒有離開古鎮,與李師傅又是熟人。去的路上,我問他到底為什麼不肯留在這裡,是因為不熟悉新老闆脾氣,還是嫌工錢太低?他搖頭說都不是。他欲言又止,我便讓他直說,他猶豫了半天,說最主要的原因,是由於餐館鬧鬼。
  我眉頭一跳,怎麼我走哪兒都有這破事?
  他說這餐館一直都很紅火的,在這一帶算是NO.1,可是自從翻年過後,就開始各種倒霉了,菜裡面出現了蟲子、鍋灰、蒼蠅,食材莫名減少,飯菜沒味道,匾牌掉下來差點砸到客人,在餐館裡守夜的同事晚上睡覺的時候聽到鬼抓門,以及醒來時莫名其妙睡到了門口……一直到李師傅生了莫名其妙的病,大家就開始人心惶惶起來。
  這才是於扒皮賣店子的真正原因!
  我撇了下嘴,果然,便宜無好貨。
第七章 枯骨孕婦降
  我開始有些膈應,不過轉念一想,咦,這不是正好撞到了我的槍口上來了麼?
  哥們搞得就是靈異事件課題的,還怕這個?
  我點頭,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的,我們要是能夠解決這個問題,你願不願意回來上班?他說當然想了,在這裡都待了兩年,有感情了,外面的工作又難找,自然不想離開。不過……他頓了一下,沒有再說什麼。我知道他對我的信心不夠,也不想多費唇舌,到時候自有鐵一樣的事實擺在他面前。
  到了醫院,我們看到了李師傅。
  這是一個富態的中年人,肥頭大耳,長得有點像范偉。不過他此時卻並不好過,臉色蠟黃,不時地發出哀痛的呻吟,肚子痛得厲害,無一處不停歇。小張跟我說,李師傅這痛,一陣一陣的,跟痔瘡一樣,在醫院裡治呢,說是慢性腸胃炎,早先是回家療養了的,前兩天痛得不行,這才又住了院。
  他幫我跟李師傅做了介紹,李師傅跟我講,說他在這裡也拖了這麼久,想著稍微好一點,就回家去。回家治,至少錢少一點。
  我說先不急,讓我看看你的病情吧。
  他們都驚異,說你還會看病?我也不答,掀開了李師傅的病號服,看著他鼓脹的大肚子,渾圓,如同懷有小孩,三兩個月,週遭有暗黑色的垢紋,像幾個月沒洗澡,用手一戳,與皮肉相連。我將雙掌托於肚子上,靜下心來感應,感覺好像有兩個心臟在跳動,每一跳,都牽扯著李師傅的神經。
  李師傅一臉期盼的看著我,說怎麼樣?
  我苦著臉,說最開始痛的時候,是不是很想吃肉,但是一吃肉,就吐,像吃了人肉一樣,嘴裡面感覺又酸又腥,直犯噁心,忍不住把胃中的酸液都吐出來才罷休?他點頭說是。我又問他,是不是腹腔裡面有一坨肉,不大,總是游動,咬肉,又痛又癢,然後做噩夢,彷彿自己被人分屍蠶食一番?
  他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,哭著拉我,說真是個明白人,求我救救他。
  小張在一旁詫異地看著我。
  我掏出十塊錢給小張,讓他去醫院外面的小店子裡買一包檳榔,要煙熏的那種,能夠給李師傅先止疼。
  他走了之後,我陳懇地對李師傅講,說他中了邪。這是什麼東西呢?就其症狀而言,是蠱降。而且是蠱降裡面比較邪性的孕婦降。這種降法常見於印度地區,通過蜈蚣、蜘蛛和蟑螂培育出來的病菌,用怨咒下降,附在受害人的身上,這種孕婦降的邪性在於,讓受害者經受到和孕婦一樣的生產痛苦。同樣是十月懷胎,孕婦生下來的是可愛的寶寶,而受害者則在生下來一個蠕動肉團的同時,谷道撐裂,痛苦死去。
  受害者懷有孕婦降期間,腹痛,想吃肉,要補充大量的能量,但是痛,肚中彷彿有生命。其實,那只是一種降頭。而且恐怖的是,這種降頭下給女人,沒有半分作用,只針對男人。
  這降頭術最早,聽說是印度布拉馬普特拉河流域的婦女用來懲罰出軌的丈夫所用。學也好學,其中原理一講就透,並不難——個人竊以為,降頭術之所以秘而不宣,大概也是因為有的太容易,學的人多了,社會秩序就難以維持。
  李師傅所中的降頭,才兩個多月,並不顯懷。
  講完這一些,李師傅緊緊拉著我的手,死也不肯放,求我救他。他翻來覆去地念叨這兩句,然後又說如果我救了他,他一定在飯店裡好好做事,報答我。我搖搖手說無妨,這種事情,碰見了,就做,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,只是你最近,又沒有碰到一些奇怪之事?又或者有人來找你跳槽。
  李師傅猶豫了一下,說前門倒是有一家飯店過來找他,說讓他去做主廚,但是他沒答應……
  我問哪家?他說是「八大碗」酒樓。
  我點點頭,表示知道。這時小張買回了檳榔,我解開,讓李師傅嚼一個,他說他不敢吃,這東西吃一個,面紅耳赤,會醉,而且還會破壞味覺。我說嚼一個,可以止疼。至於解降的事情,我需要準備一番。他將信將疑,揭開包裝嚼,過一會兒,呼吸都急促了,臉漲得通紅。
  我從隨身的背包中拿出了香灰、紅線和蠟燭,將紅線圍繞著病床打繩結,這繩結有講究,打的是三十六天罡避塵結,能夠鎖住與外界的一切聯繫。我將香灰合水,在他肚皮中塗勻,然後用紅蠟燭,沿著他整個下腹滴蠟,覆滿整個的肚皮,只留有肚臍眼兒。
  這叫做鎖氣。
  完成好這一切,我出去採購了黑狗下宮血、柴胡、硃砂、柴胡、全蠍、膽南星、益母草等物,托人熬了一碗黑湯。此湯為小功德湯,了斷一切因果。
  李師傅喝下,大叫一聲「苦也」,跳下床來,鞋都不曾穿,直奔洗手間。
  他待在廁所很久,其間不時有雷鳴之聲傳出,我和小張在外面面面相覷。足足大半個多鐘頭之後,他在裡面呼喊,說好渴,我讓小張進去給他送水,小張進去差一點沒有熏暈,栽倒在地。出來時臉無人色,說太恐怖了,那翔之中,有好多血塊,正中間有一個雞蛋大的肉團,還在蠕動呢……
  那肉團便是李師傅所中的降物,我囑咐裡面的李師傅,讓他不要把這東西給扔了,要將其焚燒殆盡之後,降頭方能夠化解。說是這麼說,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講,一定要把下降頭的骯髒物給除掉,才行。
  一個多小時之後,李師傅這才晃晃悠悠地出來。
  我跟小張交待,李師傅這一回,傷氣失血,需要調養,盡量讓他的家人做些營養高的東西來吃,乳鴿枸杞湯、荔枝大棗湯……這些均可,要像坐月子、流產一樣伺候著,不可大意,不然以後會留下病根,腰痛虛弱。
  金蠶蠱對那個肉糰子十分的饞,幾次都想跳出來去吃,我覺得心中犯惡,匆忙離開。
  回去的路程中,我在想一件事情,看今天的這個情況,十有八九,是行業競爭所致,雖然倒霉的是於老闆,而我們撿了便宜,但是我不認為於老闆就一點也不知道緣由。而且,競爭手段如此血腥殘酷,能針對於老闆,未必不能夠衝著我們而來。如果我不出手解決,阿東一個人,未必能夠操持下去。
  首先要找出下蠱降的物件。
  我來到了苗疆餐房,阿根正領著幾個手下和裝修人員在忙碌著,見我進來,問李師傅怎麼樣?我把他單獨拉到一邊,跟他說起此事,他十分的驚訝。我的手段,他在家中也有聽聞,知道些情況,便問我如何是好?我說無妨,先裝修,等到夜裡再看一看,此事需隱秘,不能讓太多人知曉,弄得人心惶惶,可不好。
  此事按下不提,我陪著一起忙店中裝修一事,到了夜間人走之後,我把金蠶蠱放了出來。
  這小東西在空中繞了一圈,然後直奔後廚的雜物間,在員工更衣室的某個櫃子前,停了下來。它吱吱叫,然後頭朝著門鎖。我反覆地瞧,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來。阿東從我後面遞過一串鑰匙來,指了指編號,讓我開啟。我打開櫃門,裡面是些舊衣服和毛巾,肥蟲子興奮了,哧溜一下子鑽了進衣服裡。我肩頭一緊,是阿東,他的手在顫抖,我這才想起來,阿東並沒有見過肥蟲子,所以心中有些忐忑。
  他問:「這是蠱啊?」我點頭。
  他問:「這就是傳說中的金蠶蠱啊?」我依然點頭。
  他問:「這是……」我回過頭來瞪他,說有完沒完啊,劉姥姥進大觀園,也沒帶這麼問的,一條肥蟲子而已,還老是不聽話,小破孩子,有什麼可稀奇的?我說著這話,肥蟲子再笨都聽出來我罵在它,一副不樂意的樣子,飛出來,拱進了阿東的懷裡,像一個乖巧的小小貓咪。
  阿根這個三十歲的男人不由得一陣憐意大起,伸出大拇指小心撫摸著,一邊還擔心的說道:「它不咬我吧?」
  我頭也不回,說不咬,它乖著呢……
  餘光處,看見阿東也親上了肥蟲子如玉石一般的胖身子——好吧,這傢伙看起來似乎真的很可口的樣子。
  我將櫃子裡面的東西清理,除了上面的舊衣服和臭毛巾之外,最下面,有一塊刻著符號的磚頭。這磚頭是工地隨處可見的那種,紅色的,下面還壓著一個布包。我把磚頭拿起來,死沉死沉的,手心冰涼,透著一股子陰氣。我把磚頭放一邊,然後把布包打開看,裡面有好幾樣東西:兩根灰白色的枯骨,一根是常常的腿骨,一根是脊椎的關節骨,然後有燒成灰的黑色粉末、蜷曲的毛髮(有順直的長髮和一根九轉的彎發),以及一個小人偶……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