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4節

  韓月自小就營養不良,但是卻抵不過她混血兒的優勢。因為母親據說是個漂亮的美人兒,父親又有外國血統,韓月到了十歲之後,模樣就慢慢出落得周正水靈了,面目精緻而富有立體的美感,明眸皓齒,皮膚白皙,惹得很多少年子,暗暗吞嚥著口水。
  我前面說過,屋村龍蛇混雜,小混混是極多的,韓月稍大一些,就經常被調戲和騷擾。
  而這個時候,許鳴往往會充當著韓月的守護神,經常和那些小混子打架。不過韓月終歸是小,花骨朵兒,小混混也是人,也有著感情和做人的底線,只是閒得蛋疼的時候,說幾句便宜話、摸摸臉而已,雙方都並未當真,也只是少年的世界中,一段插曲。這個時候的許鳴,覺得自己很偉大,有著滿滿的自信感。
 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,千防萬防,家賊難防,在韓月十二歲的時候,居然被她那個酒鬼父親藉著酒勁,給強暴了。而且這件事情,許鳴是多年之後,才知道的。
  我無法想像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,是怎麼面對至親家人的這種禽獸行為。當時的她,該有多麼的絕望?
  許鳴也不知道。
  他僅僅知道的是,在韓月過完十二歲生日後,很長的一段時間裡,他再也沒有見過她,只是聽說韓月後來和一個與旁人不怎麼來往的老太婆,走得很近。那個老太婆是個外國人,有說是猶太人,二戰的時候從德國逃難到的香港,也有說是吉普賽人,因為她年輕的時候經常拿塔羅牌,給別人算命。當然,那個老太婆現如今已經風燭殘年,也沒有什麼家人,和香港近百萬的普通老人一樣,安靜地享受著普通的晚年生活。
  他那個時候,正好處於考學的關鍵時期,因為之前韓月一直很正常,又有人來照顧,便放下心思,全力衝刺學業。
  畢竟,他除了是韓月的保護神,還是他父母的兒子,他大姐的小弟,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,他還有很多的責任和期望要背負著。他們後來也偶有見面,韓月的情緒很起伏,時而靜靜不語,時而又很熱烈,讓他摸不著頭緒,不過到了後來,韓月越來越成熟,越來越懂事了,也開朗了,這讓他終究心安了。
  如此忙忙碌碌又過了兩年,偶爾想起那個像小老鼠一樣的女孩兒,心中就是一陣柔軟和溫暖。在他考上中文大學的那個夏天,突然聽到了一個消息,韓月的父親,那個整日裡醉氣熏熏的酒鬼死掉了,死於酒精中毒和過度驚嚇,據說,那個傢伙的膽,真就被嚇破了,屍體圓睜著雙眼,死不瞑目。
  那一年韓月15歲,就已經成為了孤兒,而他差不多有小半年沒見到她了。
  聽到這個消息,許鳴立刻去找韓月,在離他家不遠的韓月家中,並沒有找到。他多方打聽,終於找到了那個老太婆的家裡,找到了韓月。那個時候,老太婆已經死了近半年了,留下的一間屋宅,通過遺囑贈予的形式,讓韓月得到了繼承,由附近一個賣雜貨的老頭子作見證人和監督者。
  那個老頭子,韓月讓許鳴管他叫作秦伯。
  許鳴找到了韓月,極盡關心,說了很多安慰的話。而韓月的反應卻極為的平淡,對於剛剛死去的那個父親,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懷念和感傷之情,這讓許鳴有一些意外。他知道那個酒鬼對韓月並不好,但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,如此反應,倒是讓他有些擔心韓月的性情,變得孤僻。出於一個大哥的立場,許鳴毫不猶豫地對韓月進行了提醒和善意的批評。
  韓月淡淡地講起了她父親對她性侵的往事。
  講述這件事情的時候,她面無表情,好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,沒有一點兒情感波動。
  許鳴被震驚,愣在當場,心裡面的難受和羞愧,讓他幾乎忍不住轉頭離去,找個地縫鑽下去——儘管這並不是他的錯。韓月還告訴許鳴,她那個父親,是她親手殺死的。說著這話,韓月的嘴角掛著淡淡的殘忍。風輕雲淡、淡漠……這些詞語,是許鳴重新見到韓月的時候,感受到最明顯的印象。好在兩人的友誼是近十年的積累,雖然變得陌生了,但是彼此心中都留著一份情意。
  許鳴並沒有將此事上報到警察那裡,而之後,他漸漸瞭解到,韓月和秦伯,並不是普通的人,他們擁有著常人所不瞭解的力量,譬如韓月,便能夠通過塔羅牌的排列,算出他將要發生的許多事情,準確率高達六成。他也知道了韓月經常會去大陸、澳門、台灣甚至東南亞,做一些害人的勾當。
  他曾經勸過韓月很多次,但是那個時候的韓月,並沒有聽他的勸告,反而在迷失的路途上越走越遠。
  韓月變了,而許鳴無力阻止。
  他總是在意識中,保留著對一個膽怯像小老鼠一般的小女孩子的記憶。那記憶,像冬日裡的一米陽光。始終照耀在他的心中,久久停留。再後來,他上了大學,開始了寄宿的學校生活,跟韓月的聯繫逐漸的減少了。一直到今年,因為女人的事情爭風吃醋,他被李致遠給盯上了,幾次三番地找他麻煩,欺辱他、毆打他,甚至在最後一次,差一點把他殺掉……
  所幸他沒有死,而且還變成了李致遠。
  出事的第二天,韓月過來找他,本來是想要殺掉他的,可是他把自己的真實身份給韓月作了解釋,韓月將信將疑,帶著他去見了秦伯,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……
  ※※※
  雜毛小道盯著許鳴的眼睛,說你似乎還漏了一些東西,沒有講。
  許鳴問漏了什麼?他什麼事情都已經說予我們聽了!我在一旁笑,說似乎還有一個死和尚的事情,沒有說明呢。你學習的佛道瑜伽和彌勒講述,以及你手上的這一串小紫葉檀香手鏈的來歷,似乎也沒有講哦。他低下頭,說這個東西,是一個功德高深的行腳僧人給的,並且收了他做記名弟子,他們一起待了幾天的功夫。師傅不讓他說,他自然不好說起。也不要問,讓他為難。
  雜毛小道聞了聞身上的熏臭,沒有繼續再問下去,而是擺一擺衣袖,歎了一口氣,說走吧,我們下去,離開這個鬼地方。他站起來,朝天勾勒了一個奇怪的符號,然後深吸一口氣,袖子一揮,像是兜住了什麼,率先下山。
  我跳下路邊,找到了蹲在草叢中的小妖朵朵,她表情難受,顯然是被李致遠屍體的自爆,震動到了,沒有恢復過來。她嘴硬,但是我卻心軟,舉起胸前的槐木牌,讓她進來修養。小狐媚子眼睛一橫,鑽身進來。
  我們在前面走,許鳴則背著韓月的屍身,摸黑慢慢走下山來。
  走到山腳,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靠在前方的不遠處。這車就是我們來時乘坐的那一輛,這讓我們驚喜不用步行回城的同時,又疑惑:過了這麼久,鍾助理怎麼還沒有離開?是在等我們麼?
  他有這麼好心?
第十七章 秦伯出現,震懾當場
  若是以前,我們當然沒有什麼好驚訝的,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,由不得我們不警覺。
  一步一步,我們小心地靠近著不遠處停靠的這輛車子,時刻防備著黑暗中可能突然殺出的鬼物妖邪。一直走到了近前,才發現車子裡面根本沒有人。這倒是奇怪了,按理說,鍾助理受到了驚嚇,要麼就報警,要麼就直接開著車子,跑回城裡去。他扔下這麼一輛車子,撒丫子就跑開去,可能麼?
  這附近可是墳山,能跑到哪裡去?是去找附近陵園的工作人員求救麼?
  這裡離那兒可有好幾里的路程啊,為毛不開車?
  又或者,鍾助理出事了?
  是的,一定是鍾助理出了事,所以才會這個樣子。他是碰到了鬼打牆,在山路裡迷失了麼,還是下來時碰到了什麼危險?我和雜毛小道面對著這關閉的車門,一籌莫展。車鑰匙在鍾助理身上,少了他這個車伕,我們依舊只有步行到最近的居民點,尋求幫助。
  可是這大半夜裡,一身血漿的我們,是不是也太兇猛了?
  我突然想起來,得,雖然一番打鬥,但是我手機還放在身上呢,打個電話不就清楚了?一想起來,立刻撥通了鍾助理的手機,是通的,我聽了一會兒,從不遠的路邊傳來了一首旋律悠揚的英文歌曲。這聲音,是鍾助理的,許鳴扶著車子歇氣,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快步走了過去,一看,只見一個人伏在草叢中,臉朝下,但是看衣著,正是我們找尋不見的鍾助理。
  他這般趴著,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  靜謐的黑夜裡,那音樂聲尤為響亮,又有手機震動的聲響,對比著詭異的情況,格外讓人揪心,感覺未知的恐懼浮上心頭。我們走近,全身的肌肉緊繃著,小心翼翼地接近。在一旁的黑暗中,突然傳來了一陣咳嗽聲。我看過去,只見有一個佝僂的黑影,正站在不遠處,拄著枴杖,默默地看著我們。
  我心中一緊,彷彿黑暗中的不是一個人影,而是一頭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。
  又或者,一頭讓人不寒而慄的猛虎。
  我立刻擺出警戒的架勢,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個黑影子,而雜毛小道則拱手作揖,唱諾一聲:「貧道茅克明,乃茅山宗掌教陶晉鴻的親傳弟子,見過前輩。」那人咳嗽完,用手抹了一把口水,說居然是茅山道士,老頭子我待在香港此地近七十年,有多久沒有看過名門大派的子弟了,失禮失禮。
  他說是這麼說,身子卻動也不動一下,表現得十分的倨傲。
  雜毛小道卻並不介意,踏前一步,想要寒暄套近乎。而在遠處的許鳴則背著韓月走到了近前,見到這個老頭子,大吃一驚地叫道:「秦伯?你怎麼來了……」我心中一跳,這個人就是秦伯了?他走了過來,月光下,我看到的是一個老人,穿著棕紅色的對襟薄衫,身體佝僂,頭髮稀疏,灰白色,臉上有些暗黃的老人斑。
  他說他在香港足足待了七十年,是吹牛皮,還是果真如此?
  至少從樣貌上來看,他好像才六十歲。
  秦伯盯著許鳴,說你這個臭小子,吃完嘴就想擦乾抹淨,轉身就逃之夭夭,有這麼容易的事情麼?許鳴一臉的頹喪,說韓月死了。秦伯渾不在意,說這小丫頭,死了就死了吧,有什麼大不了的?只是,她和你,都不應該把我苦心孤詣而製成的活死人,給毀去,這個樣子,就是真的不給我面子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