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節

  他說著,間夾著劇烈的咳嗽,說他等了多少年,第一次碰到這麼好的胚子,多麼好的時機,生辰八字、體貌、推演……特別是換魂的經歷!你們兩個雖隔三歲,但是生辰八字卻完全符合,所以才能夠在機緣湊巧之下,完成如此出奇之事。近半年的佈置啊,這半年,可是花光了他多年的心血和積蓄,可惜啊,可惜,毀於一旦了——百般算計,最終還是落得個兩手空空,許鳴,你說我應該怎麼辦?
  許鳴低下頭,眼觀鼻,鼻觀心,說不知道。
  秦伯恨聲說道,把韓月的屍體給他,他自有處置,至於許鳴,不要以為有班布上師這麼一個記名師傅在,就可以肆無忌憚。不會的,所有的一切,組織上都會看在眼裡的。許鳴不願,他說他又不是裡面的人,關他什麼事?至於韓月的屍體,不行!倘若秦伯拿韓月的屍體又煉製什麼古怪的東西,讓她靈魂得不到安寧,那麼他就是拚死,都會反抗到底的,這一點沒得商量。
  我和雜毛小道在一旁,看兩人說著話,默默不語。
  這個秦伯是高手,我們不用試,光從他的站在那裡表現出來的氣勢,就能夠感覺得到。氣勢這東西,說起來很虛,但是在出現氣感的人眼中,卻是很敏感,瞧上一眼便已經足夠。其實今天的事情,我們也明白得很,要說韓月約在這山上,許鳴、李致遠接踵而至,我和雜毛小道適逢其會,然後李致遠被逼得發出悲憤的咆哮召喚……這一系列事情裡面,若沒有秦伯的暗中操縱,我第一個不信。
  但是他沒料到的事,韓月背叛了他,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在這個過程中,扮演了破壞者的角色。
  老鬼被束縛在韓月的身體中,被雜毛小道給生生超度了。而這老鬼在之前與我們寒暄,則透露了一些信息,說什麼在我們身上都聞到了熟人的味道,說什麼秦時明月漢時關之類的滄桑感,似乎有很多故事,也不知道是忽悠我們,還是果真在感慨。這老鬼,想來便是秦伯煉就屍丹的關鍵。
  或者,秦伯想將這個老鬼給召喚還魂回來,共謀大事。
  可惜,他的如意算盤打消了。那麼,他出現在這裡,又是什麼目的呢?我想著,蹲下身子來探了下鍾助理的脖子,有脈搏,還活著。我看著秦伯,問他把鍾助理怎麼了?他笑了笑,說這些事情,總是要避開人的,知道太多,反而不好。於是把他弄暈了,過一陣子就能醒來。
  說完這話,他抬起頭來看著我,混濁的眼睛裡面有著詭異的光芒。他的眼神看得我發毛,好像在男浴室裡面被一個基友垂涎地盯著一般,各種的彆扭和不適應,湧上了心頭,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著。我身上有好多血,是李致遠自爆時沾染的,現在過了一會,結痂了,成了硬殼,我的肌肉一繃緊,硬殼簌簌往下掉。
  秦伯又看了看雜毛小道,點頭,說他那老朋友說得對,都是青年才俊,以後的世界,就是你們的啦。
  他說話的風範,像即將退位的領導人,高風亮節。
  此話一完,我們一直感受到的壓力頓然一減。顯然,他對我們已經消除了敵意——至少暫時安全了。秦伯不理會我們,而是看向了許鳴,他緩緩地說道:「韓月跟我辦事,已經有了三年。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她的魂魄已然脫體離去,我留下這一具屍體,又有何用?只不過想將她帶回去,好生安葬,也免得你們麻煩而已——此間之事,自有我來收尾,你們自行離去吧。」
  許鳴驚疑不定,猶豫了片刻,終於答應將韓月的屍體,交予了秦伯。
  秦伯手一揮,黑暗處又出現了一個大漢,穿著黑色的對褂,手裡面太提著一具裹屍袋。大漢利落地把韓月的屍體裝進裹屍袋中,向秦伯行了一個禮,然後抱著袋子朝著遠處走去。我順著看,只見路的盡頭,有一個中型貨車,車廂上面印著冰淇淋的圖案。
  秦伯拍拍手,說他也走了,哈哈,你們這些小子,果真是麻煩,希望再也不要有見面了,這輩子。
  我們與他揮手告別,看著這個拄著拐棍的老人顫顫巍巍地離去,竟然生不出一絲的反抗之意。
  不管別人怎麼看,我心裡是不敢當場跟他翻臉。
  這是一個能夠掌控人內心的人。
  讓人恐懼。
  看著那輛貨車啟動,然後朝著遠方駛去,黑暗中似乎有幾個黑影子出現在我們剛才下來的山路口,往上面走去,顯然是秦伯安排處理首尾的人。離得遠,雜毛小道長歎一聲,說小毒物,你可知道,我們剛剛從鬼門關中走了一個來回?
  我不解,說是那老鬼麼?我總感覺不對勁,這麼輕鬆的搞定了,似乎有些太容易了,不真實。
  他搖搖頭,說不是,老鬼的事情,回去與你說。單說這秦伯,你可知道,這個人厲害之極,舉手投足間,有肅殺之氣。這人你別看他垂垂老矣,風燭殘年,但是剛才我們若一翻臉,他定然是雷霆手段。我點頭,說是,光他弄在李致遠身上的佈置,就讓我們手忙腳亂,何況他敢直接在我們面前出現,更是有恃無恐……不過,他好像是有什麼顧忌,所以沒有出手。他之前提到一個老朋友,莫非就是這個讓他顧忌的人?
  他點頭,說有可能,那這人是誰呢?我們可沒有認識什麼大人物啊?
  聽著他的話語,我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形象來。
第十八章 所謂天地不仁
  對視一眼,雜毛小道與我一起說出了一個名字:虎皮貓大人。
  這只肥鳥兒,已經出去數天,沒有露面了。我們這幾天事忙,也無暇關注它,而且虎皮貓大人向來自有主意,我們也管不了這肥廝。說實話,對於它的過去,我並不是很瞭解,雜毛小道的家人一直比較避諱談起虎皮貓大人的往事,我也只是一開始認識它的時候,聽過它吹牛逼瞎侃,也不知真假。
  雜毛小道也搖頭,說他自小離家,入山中修道,只是偶爾回家。
  這虎皮貓大人是被他爺爺帶回來的,一直供養著,家裡人對它都很尊敬,只知道它是一個去過幽府的人投生,前世死於上個世紀40年代。多餘的信息,便不知道了。
  我們心中疑問重重,但是此刻也壓下不提,對著地上這鍾助理又是掐人中,又是念靈咒,好歹將他給喚醒。醒轉過來的鍾助理一臉的茫然,見到許鳴,疑惑地問李少,你怎麼會在這裡呢?聽到他這句話,我們都奇怪了,鍾助理已然知道了李致遠是窮學生許鳴的事情,怎麼睜眼見面,居然一口就叫「李少」?
  他的記憶出現了岔子,還是假裝不知情?
  許鳴也詫異,吱吱唔唔,不知所言。而鍾助理也沒為難他,反而是轉頭看向了我和雜毛小道,說兩位師傅,我們不是在元朗麼,怎麼跑到這裡來了,這裡是……他四周看了一下,疑惑地問這是哪裡?
  我們三個都啞然,不知道說什麼,半天,雜毛小道幽幽地結了一句,說這裡是——和合石墳場。
  鍾助理一骨碌爬起來,大驚,問怎麼回事?我們不是在元朗那邊開車麼?啊……
  他站起來,又跌落在地上,捂著頭,說好疼,頭好疼啊……我立刻蹲下來,看著鍾助理的額頭,一陣青筋鼓動,顯然是疼痛難耐。我立刻伸出兩個大拇指,抵住他的太陽穴,大喝一聲「洽」,這一聲若春雷綻放,立刻有嗡嗡的回聲傳來。然後我兩個拇指緊按,細細地研磨了一會兒,他才好一點兒。
  雜毛小道張著嘴,對著口型無聲說道:「被施術了……」
  我點了點頭,待鍾助理好了一點,才站起來,拍拍手,與雜毛小道往回走去,留下許鳴用李致遠的身份,跟鍾助理解釋。到這車這邊,我問雜毛小道怎麼辦,要不要拆穿許鳴,直接跟李老闆說?雜毛小道聳了聳肩,問我:「陸左,平心而論,你覺得許鳴,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?」
  我思索了一下許鳴給我的印象,斟酌了一下語言,說許鳴這人,怎麼說,作為一個年輕人,開朗、積極、向上、心地善良,而且很有責任感,但是也有一些小軟弱——當然,這都是他力圖表現出來給我們的,是與不是,還是兩說。人心是最叵測的,我認識他還沒有一個晚上的時間,哪裡知道他是真性情,還是偽善良?
  雜毛小道歎了一口氣,說此事真的很難辦。
  為什麼呢,他懂得看面相,但是這面相,是李致遠的。換魂一事,太過離奇,有違天道,一切的線索和運算法則,都全部混亂了。貿然決定別人的命運,這種事情,最讓人頭疼了。不過,現在真正的李致遠,已然死掉了,倘若我們再一揭穿,李老闆只怕是接受不了喪子之痛,認定我們胡亂應付,那可就不妥了。我們現在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,還不如……
  我看著他,眉頭皺起,說難道我們要和稀泥?
  他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面,說陸左,為什麼不換一個角度來看呢,這是三贏的決定:只要我們當作今天晚上沒事發生,那麼,我們給了許鳴一個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,也讓李隆春沒有失去兒子,而且,我們也獲得了李隆春的友誼,有利於麒麟胎的找尋……
  我低著頭,說是皆大歡喜麼?真正的李致遠,可是含恨而死呢!
  我不知道這個紈褲公子到底做了什麼惡事,但是所有的罪過都讓他一人來承擔,是不是有違天道呢?雜毛小道也輕歎了一口氣,「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」,天道叵測,一飲一啄皆天定,誰能夠明白老天爺的意圖呢?我們唯有活在當下,為活人操心而已。
  我沒話了,說怎麼做,我都沒有意見,你看著辦吧,我不摻合了。只是最後提一句,我對這個許鳴,總是有些不喜歡,或許是第六感吧。雜毛小道笑,怎麼突然娘娘腔起來了,還是說,你莫非已經開啟了佛家「八法心王」中的「意識」?我聳聳肩膀,說那可說不定呢。
  他大笑,罵我不要臉。
  說著話,許鳴跟鍾助理走了過來,許鳴接茬說話,說你們再講什麼呢,這麼熱鬧?我聳了聳肩膀,扯淡呢,說去哪裡泡個澡,洗去一身血腥。鍾助理嫌棄我們一身噁心的腥臭味,站開一些,說原來是被人綁架了,搞著一身,是什麼血?我看著雜毛小道,撇了撇嘴,不說話,等鍾助理把門開起來,便鑽進去。
  呵呵,綁架,不知道許鳴到底是怎麼編的,不過我疲倦得要死,也沒有了好奇心。
 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,忙碌一整天,我從身體到心靈,都需要休息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