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節

  她顫抖著,靈體若隱若現,頭顱擺動的頻率超乎尋常,最後,在我的眼中出現了一個面容普通的女人。
  有鼻子有眼,只是長得普通,臉色蒼白,倘若說人是一幅油畫,而它頂多便是個素描。
  而這個時候,渾身濕漉漉全是冷汗的我已經爬過去抱起了飄落下來的朵朵,肥蟲子拱在朵朵背部的下面,吱吱地叫著,費力地托起。我接過朵朵,只見她脖子處有一道明顯的手印,焦黑,彷彿被灼燒了一般。她虛弱地看著我,說陸左哥哥,壞人好厲害,我打不過她……
  肥蟲子繞過來,附在朵朵的傷口上,舔著,吱吱叫,傳遞著難過的情緒。
  虎皮貓大人在空中鼓翼,轉頭看了我們一眼,然後又朝向了那白衣女鬼,嘎嘎地叫,說好一個「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」,你的主子倒是費了不少的心力,不過弄出你們這樣的小嘍囉來,顯然不是他的本意吧?叫他出來,我虎皮貓大人倒是要好好教一教,真正的陣法中那些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,他這模仿,還差得遠呢!
  那女鬼也不理它的胡言胡語,只是在喃喃地說著:「小潔死了,甜甜死了,灰飛煙滅了……不,不,她們走了,誰來陪我們?你們……你們都得死!」她的形象又開始游離起來,而週遭的黑霧旋轉著,又凝結成了九個癩皮臉的女鬼,穿著各色衣服,懸空飄蕩著。
  虎皮貓大人挺著肥碩的肚腩嘎嘎大笑,說大人我最愛吃的,就是你們這鮮活的靈體了,話說回來,自從今年二月後,我還沒有吃過新鮮的鬼魂了,嘎嘎,一想到剛才那個女鬼……那個美味啊……
  這個傢伙的話語,總是讓我想起了老萬、韓辰那兩個傢伙剛從紅燈區返回來的嘴臉。
  為首的白衣女鬼蹙著眉頭,怨毒地盯著虎皮貓大人,說你這只肥母雞,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陰火之力,讓我們難以接近,天生恐懼呢?
  虎皮貓大人被她的稱呼氣到,抓狂了,說大人我特麼的是虎皮鸚鵡,你個傻逼什麼眼神?我操,我也是個傻逼玩意兒,跟你們這一夥迷了魂兒的傀儡說個什麼勁,全部吃了不就得了?朵朵的痛苦它看在了眼裡,急在心頭,撲楞著翅膀,便朝著那十頭女鬼所懸立的地方飛去。
  好像《人與自然》中雄獅撲進了羊群,虎皮貓大人的威勢竟然讓這些恐怖的厲鬼心驚膽顫,沒有一個敢在原地停留,各自飄散。我能夠感覺虎皮貓的身體處散發著灼熱的熱力,這熱力比金蠶蠱身上散發出來的陽性灼傷強上十倍不止,然而詭異,彷彿是嚴寒到了極點,而轉化的熱能。
  陰火之力麼……
  女鬼跑得快,然而虎皮貓大人也不是吃素的傢伙,它竟然掐准了一頭女鬼的飄飛方向,在空中急速轉彎,提前一步飛臨,那雙黃燦燦的鳥爪一把揪住了一頭女鬼披散的頭顱,它的鳥爪竟然與我的詛咒之手一樣,有能夠直接抓住靈體,不讓其掙脫的功效。
  那頭玄衣女鬼掙脫了一番,竟然被小她好幾倍的肥鳥兒給制住,動彈不得。
  螳臂擋車,竟然一舉功成。
  這些女鬼看著凶狠,之前只一位便將我們所有人給累得幾乎趴下。然而一物降一物,虎皮貓大人甫一出現,竟然震懾全場,沒有一頭女鬼敢捋其鋒芒。虎皮貓大人也是好本事,鳥喙上的兩個空洞一陣長吸,那凝固如真實一般的鬼體竟然便一陣恍惚,神魂不穩,然後化作兩道黑色的氣,被虎皮貓大人給吸進鼻中。
  這女鬼稍有反抗,它便啄,如同啄木鳥一般,辛勤地啄著玄衣女鬼的腦殼子。
  淒厲地鬼叫聲從這隱約的靈體中傳了出來,如泣如訴,如怨如慕,直接打動人的內心,感受到其中的委屈、難過、傷感和悲傷,以及不甘心的憤恨,讓我心裡都生出了一點兒不捨,對這頭作威作福的肥鳥兒心生不滿……好強烈的靈力共振,這頭女鬼的強大,超乎人的想像,然而此刻,卻如同案板上的肥肉,任人宰割——如此的反差,還真的讓人感歎這世間,強中自有強中手,一山還比一山高。
  「安曉寶……天啊,你這個天殺的肥母雞!」
  空間裡面有著轟隆隆的迴響,然而就在此刻,剩餘的九頭女鬼也全部都消失不見,沒有再次出現了。逃匿了麼,還是什麼個情況?我抱著朵朵,看著她脖子處逐漸癒合的傷口,心疼得不得了。朵朵嘴裡面嘟嘟囔囔,我聽不清,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,但是並不是在喊痛。過了一會她抬起頭,看著我聞詢的目光,不好意思地笑,說小妖姐姐在說你壞話,說你最近一點兒不上心,不想著給我們找麒麟胎,老是瞎忙。她還說她不管了,如果不是為了給找那玉石出力,以後但凡有打架,她都一律不幫。
  而且,她還攛掇我離家出走……
  說完,朵朵呵呵地笑,拉著我的手安慰,說我才不聽她的挑撥呢,我家陸左哥哥,對朵朵最好啦。
  我心中黯然,麒麟胎啊麒麟胎,蕭老爺子隨口一說,卻連一個方向都不給,一點兒頭緒都沒有,我去哪裡找尋?我一個一名不聞的小子,一無錢財二無勢力,還不是靠著顧老闆、大師兄以及李家湖他們這些人在找?真就那麼好找尋,我何必在這裡白費事?
  再有了,阿根是我最好的哥們之一,他若出了事,我豈能夠袖手旁觀?
  只是,兩個朵朵共用一個靈體,長此以往也不是一個事兒,我還真的要想一想辦法才行。
 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說這件事情的時候,虎皮貓大人終於把抓住的女鬼如同耶朗祭殿中墓靈一般,全然吃進了它的鳥肚子裡面。它長長地打了一個飽嗝,轉頭看了一下目瞪口呆的歐陽指間和勉力爬起來的趙中華,說看個毛啊看?沒看過這麼英俊瀟灑、玉樹臨風地虎皮鸚鵡?看你們一副傻吊樣兒……
  它說完,不理兩個傻吊,飛下來看朵朵,說媳婦兒,你沒有事吧?虎皮貓哥哥可是擔心死你了!
  朵朵扭過頭去,不理它,說臭傢伙,誰是你媳婦兒,呸,不要臉。
  歐陽指間和趙中華面面相覷,老爺子從懷裡面出一顆藥丸,仰頭吞下後,對著我歎服地說:「本以為小友只是尋常的蠱師,沒成想竟然厲害如斯,前有玲瓏可愛的小鬼,又有傳說中的金蠶蠱王,至如今,這只厲害到極點的虎皮鸚鵡,簡直是……簡直是……」他想了幾句都形容不出來,臉憋紅了,而趙中華則在旁邊接茬,說:「簡直堪比那大內正統培養的優秀苗子,還厲害……」
  歐陽指間撫著鬍鬚說是極是極,中華所言深和我意。我謙虛,說哪裡,這隻鳥兒,並不是我的……我還正想問兩句關於「大內正統」的事情,虎皮貓大人出言打斷了我們的談話,說一群傻逼,先搞搞清楚狀況,再出去扯淡行不行?那些女鬼靈體狀態,大人我一個都不怕,但是若它們找到了合適的容器附身,到時候我可管不了你們,就只有帶著我媳婦兒展翅逃命的份了……咦,小明這個雜毛道士呢?
  它這麼一說,我們才知曉了現在的情形,依然還是凶險。若說附身,跑下去的老孟、小東、曼麗和陌陌,個個都是上好的容器。一旦附了身,定然不比剛才的阿浩差上幾分。而且,雜毛小道,他……我看向了歐陽指間老爺子,他面容嚴肅,沉聲說道:「我剛剛看到小蕭跌到了一樓,生死不知……」
  此言一出,不但是我,連一直罵髒話的虎皮貓大人都大叫不可能,和我一起往樓道口奔去。
第二十一章 九層鎖魂塔碑
  依舊是在消失的樓梯處,我腳放到原本應是水泥板子的地方,卻沒有一點兒受力感傳回來。
  不是障眼法,而是樓梯真正的消失了。
  從我的視角來看,手電筒照下去,依然是空蕩蕩的樓梯空間,直視下去,黑乎乎,除了最開始前三節的樓梯還在之外,其他的什麼也沒有。當然,這裡面也包括雜毛小道和那個叫做丹楓的女孩子。我轉過頭來看歐陽指間,他也湊了過來,往下看,然後驚訝地指著下面,說剛才明明看到小蕭已經……
  他也困惑不已,奇怪之極。
  虎皮貓大人一揮著翅膀,說無妨,這棟大樓有古怪,整體的佈局是按照一種叫做「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」的邪門陣法佈置的,有顛倒乾坤的功效——當然,這只是在吹牛逼,頂多就是能夠讓處於正中的人空間感混亂,難以脫陣而已。畢竟這東西最大的功用不在於困人,而在於困鬼……
  趙中華眉毛一挑,說困鬼?還請大人指教。
  虎皮貓大人得意地往下面飛去,消失了一兩秒種後又出現在我們眼前,說果然不出所料,然後對著趙中華說:「看你這麼陳懇,大人我就再跟你聊五塊錢的天吧。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是專門在埋葬了太多冤屈死人之地的一種佈置。冤魂多,則怨念強,怨念強則陰氣重,鬼氣森森,易撬死門。這死門,便是溝通幽府的節點。有心者便利用這死門之氣,練就起恐怖的惡鬼來馭使。但是擅長陣法者,並不一定能夠制服這鬼,便需要陣法來配合,小心磨礪,最終方能為他所用……所以說,這宮門陣,不是用來困人的,而是用來困鬼的!」
  歐陽指間問這惡鬼,指的是石柱裡面困死的這十二個女子所化身的鬼麼?
  虎皮貓大人說不是,那些女子其實也是些可憐的傀儡,練到最後也不過是為了給蹲伏著的那頭大鬼作食糧而已。我們走,這裡確實有古怪,那頭大鬼一直在沉眠,不至大成不甦醒。但是現在情況有所不同,陸左你這個拉怪的傢伙,手上那惡毒的詛咒就像黑暗中的燈塔、海水裡面的鮮血,要萬一將那傢伙提前弄醒,那樂子就大了,還是那句話,便是大人我,也只有摟著屁股跑路的份。
  趙中華已然接受了虎皮貓的神奇,陰著臉問:「大人,你可知這幕後之人練這邪門的東西,有何用處?」
  虎皮貓大人撲楞著翅膀飛著,說古來萬千邪門術,只求一件事,那便是長生。生存的慾望是意義之塔中最高的存在,長生不老,搞來搞去還不就是這一點兒破事麼?它已經飛到了樓梯上空剛才消失的地方,就在那界碑處,懸停著,翅膀揮舞著,似乎在畫著什麼。它唸唸叨叨地說:「那女鬼已經驅動了法陣,殊不知,大人我玩兒這東西的時候,她們的爹媽都還沒有出生呢……操!」
  隨著虎皮貓大人霸氣地髒話一出口,我們便感覺整個空間都一陣震動,而原本空空蕩蕩的樓梯又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。不過這樓梯並非原來的那「之」字型,而是一條直入黑暗洞口的長形舷梯。看著那洞口中光透不過的黑暗繚繞,我們心中都有些猶豫,說這是啥子東西,咋弄出這個來了?
  虎皮貓大人說陣法走移,單向封閉了,你們以為那麼容易走能直走二樓、一樓、地下停車場,原路返回出去?這裡是死門,也是唯一的生門,跟隨我直入中樞,毀去其中設置,不然,我們轉到明年,都轉不出這個陣中去——你們以為這陣法有那麼容易破麼?再說了,小明那雜毛已然跌入了陣中,我豈能不管?枉費了他蕭家喂的這麼些年糧食……
  我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,更是被那像死亡深淵一般的樓梯盡頭嚇得膽寒。
  不過這扁毛畜牲雖然嘴賤,但是向來都還算是靠譜的,我將朵朵先行收回槐木牌中溫養,並把肥蟲子也收回體內,亦步亦趨地跟著,緩步走下樓梯。虎皮貓大人看著我,鳥眼睛裡光芒古怪,說不行,陸左,你下去,只怕要將那沉眠的猛鬼給惹醒了……不過它又看向蔫了吧唧的趙中華、口中還流著鮮血的歐陽指間,搖頭,說這一堆殘兵敗將,算了,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,走你……
  說著這話,它往下面飛去,說跟上了,然後有一聲細不可聞的話傳來:「反正到時候見機不妙,我可以先跑的……」
  聽到這話,我下樓梯時差一點就踏空,滾下樓去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