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7節

  鮮血飆射,我愣了,抬頭一看,便見到小周那張年輕而憤怒的臉。
  在那一刻,我發現小周的整張臉都是扭曲的。
  他喘著粗氣,將捅入賈微胸前的三稜軍刺拔出,這三稜軍刺連著打空了子彈的自動步槍,見我們都傻了眼一樣看著他,這個年輕人眼皮直跳,沒好氣地說看什麼,不是她死,就是我亡,這個時候我們還有得選擇麼?
  賈微躺倒在地,口中的血沫子一股多過一股,糊住了臉,那怨毒的目光看著讓人心中直冒寒氣。
  轉頭看楊操和胡文飛,只見他倆都將頭扭到了陣中去,不看也不知。
  小周再次補刀,結束了賈微的性命。
  這個年輕人,殺伐果斷,要麼是個瘋子,要麼就是未來的領導人才。不過我們的關注力已經集中到了大陣之中,在那裡,雜毛小道已然喚醒了小苗女悠悠,可是那晃晃悠悠的繩索卻依然穿過她的鎖骨,將她給倒吊著。每一次搖晃,都讓這個小女孩痛苦不已,哇哇大哭。
  而卡在井眼處的小黑,已然不見蹤影了。
  是跌落井口的深淵,還是爬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,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。
  我越過石鼎,想過去幫忙,然而楊操喝止住了我,讓我不要胡來:這大陣已經開始警戒起來了,如果我再加入,便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恐怕烈焰出現,便會焚燒我們所有的人,化為飛灰。
  同樣喝止住我的,還有石橋那頭的鬼王。
  這位仁兄因為宿主賈微的死去,黑色的濃度竟然減輕了幾分,除了咆哮之外,它主要的行動還是將湧進來的蛇群給裹挾著,朝著大陣邊緣的水銀河溝扔去,一時間,辟哩啪啦,濺起了許多銀色的水花來。
  鬼王大聲吼叫著,它強烈地斥責我們,說還不趕快死出來?真的要讓這個陣法破滅,黑暗復甦麼?我緊緊盯著陣中的雜毛小道,只見他居然從身上拿出了羅盤,開始仔細研究起陣中的風水佈置起來。有著悠悠的尖叫聲作背景音樂,他的心緒顯然不寧,眉頭皺起,如同山川。
  楊操並不看好雜毛小道,悄悄地拉著我們朝偏僻的地方行去。
  實在太亂了,我的心裡面亂糟糟的,一團亂麻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而就在這個時候,我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動靜,一聲憤怒之極的罵聲傳過來:「我操,是哪個傻逼把大人裝在這裡……」
第二十七章 大人指路
  大人的污言穢語,我便不再詳敘,以免有辱它的光輝形象——雖然肥母雞並沒有什麼好的形象。
  總之,在這關鍵時刻,虎皮貓大人終於醒了過來。
  我解開拉鏈,沉睡多日的虎皮貓大人立刻活蹦亂跳地出現,先是用翅膀憤怒地給我來了一記,口中罵罵咧咧,說你妹啊,悶死大人我咧……然而當見到我一身鮮血淋漓的苦鬼模樣,它又嚇了一大跳,四處張望,問發生了什麼事情?當我用最簡潔明瞭的語言敘述完大概的狀況之後,大人張望著外面的妖魔鬼怪,面臨著這絕境,它吸了一口冷氣,冒出一句話來:
  「我擦,這個幽鬼長得真醜,一點靈動飄逸感都沒有……」
  我們傻了眼,都不知道它在說什麼。
  我們都陷入了絕望之中,這肥母雞觀察的角度,竟然還停留在鬼王的美醜上?
  不過見到我們這一夥人傷的傷,殘的殘,沒有幾個能夠堅持多久的,虎皮貓大人也不再跟我們開玩笑,撲楞著翅膀,朝著陣中飛去。它一入陣,立刻就有兩道繩索憑空冒出來,朝著這個肥肚皮的鳥兒纏來。在這一刻,它竟然變得靈活如貓,迅捷如鷹,左閃右晃,與這形如靈蛇的繩索過著招。突然,它對拍翅膀,痛苦地慘叫一聲,竟然射出兩根翼羽,遁入黑暗之中。
  兩秒鐘之後,那繩索突然收縮回去,往著黑暗中消失不見。
  從哪裡來,到哪裡去。
  虎皮貓大人飛臨青銅鎖鏈的上空,高喊一聲小雜毛,大人我來救你了……話音剛落,它再次一震,彩色的翼羽脫離身子,飛向了陣中的一處浮紋上,整個轟鳴的空間突然一靜,而穿過悠悠鎖骨上的那根繩索立刻消失到暗處。半空中的悠悠跌落下來,掉到了下面雜毛小道的懷中。
  虎皮貓大人在高聲叫罵著,沒有對象,只是胡亂地罵。
  這翼羽是虎皮貓大人翅膀上面脫落下來的,我不知道它是用了什麼法子,將其如箭射出。但是這翼羽的根部,可是連接著肉的,所謂十指連心,我想從它身上拔下這三根翼羽,也是跟斬斷手指一般疼痛的。可是大人居然連眼睛都不眨,將其催射而出。
  不痛麼?
  我想自然是痛的,因為大人的叫罵聲,一分鐘之後,都還沒有停歇。
  那一串罵人的話兒,從京味兒普通話,到東北話、到山東高密話,到日語的「巴格牙魯」,到英語的「Shit」,竟然不帶重樣兒的,見那鬼王還在咆哮,它老人家竟然直接用苗語回了一句「撒噶佬,切擺客……」,這是一句十分歹毒的話,非仇怨到極致者不會罵出來的。也就是這一句,連鬼王都被震撼了,說不出話來。
  一時之間,所有人的注意力,都集中到這個站在青銅鎖鏈上歇息罵街的肥母雞身上來。
  我被虎皮貓大人滔滔不絕的罵聲和淵博的知識所震撼了。
  罵人是一件簡單的事情,但是要做到虎皮貓大人這種境界,卻是需要一定的本事和閱歷。
  而在這時間裡,雜毛小道已經抱著悠悠走出了中心地帶,來到我們旁邊。就在賈微的屍體旁邊,他從百寶囊中掏出好幾瓶狗皮膏藥,手腳顫抖地給這個渾身血淋淋的孩子上藥粉。那個向來灑脫不羈、遊戲人生的男人,在這一刻,跟醫院裡那些普通的病患孩子家長一樣,驚慌失措。
  他一邊顫抖地上藥,一邊大聲招呼我們散開一點兒,給悠悠一點呼吸空間。
  我們朝兩邊散去,而我,則看著了雜毛小道背上那三道血肉模糊的傷口,默然不語。
  虎皮貓大人的出現,讓倉惶失措的我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根定心神針。在我的印象中,它是對付鬼魂的大拿,那堅硬的鉤喙上面,鼻孔一吸,靈體消散,統統變成了美味佳餚,百鬼都莫能與之匹敵。譬如在浩灣廣場裡,那邪靈教中的女鬼,便是如此。那麼,對於陣外的這個鬼王,想來應該也是不懼怕的。
  心穩下來,我才開始留意起我旁邊的這些人,只見各個帶傷,血肉模糊,都處於崩潰的邊緣。
  一個兩道白眉毛的穴居人在一群同伴的簇擁下走到了近前來,它朝橋上扔了兩塊龜殼,然後唸唸有詞,不住地祈禱著,旁邊的穴居人不斷地附和,如同合唱團一般,聲音疊加,越來越洪亮。
  突然,那陣中的八個石鼎開始往著原來的方向移動,轟隆隆,彷彿下面有一個巨大的機關在支持運轉著。當所有的石鼎歸位了之後,一股氣勢從八個石鼎的連接中點溢了出來,並且朝著四處擴散而去。在人魚油燈的照耀下,那些斑斕的蛇群開始朝著來處退縮,瞧那倉惶逃離的速度,比來時還要快上許多倍。
  而那些剩餘的闖入者,早已在此之前,就逃得沒有了蹤影。
  平整的石板磚上面,剩下了一堆又一堆的屍體,有矮騾子一方的,也有穴居人,很多都還沒有死透,或者抽搐,或者發出臨死前淒厲的慘叫聲,不絕於耳。
  那個浮空的黑影,飄到了我們面前的石橋上面,隔河以對。
  而它身後,是上百個剩餘的穴居人,高高低低地站著,全部都噴著怒火,瞧著我們。在剛才的戰鬥中,穴居人至少死了一百多號,傷者更多。我盯著前面這些傢伙,心裡估算著:倘若我們裝備齊全,面前的這一群穴居人根本算不上什麼,然而現在我們這一夥殘兵敗將,大部分連跑動都困難,談何衝將出去?
  「外來者,瞧一瞧你們造就的罪孽,你們難道不羞愧麼?」黑影子憤怒之極,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倒了我們頭上,也不想一想是它把我們逼入陣內的。
  我環顧四周,沒一個精神的,於是挺身而出,高聲說道:「我們只想回家……」
  「回不去了,留下性命來,祭奠死去的亡靈吧!」它毫不猶豫地說著,冷笑連連。我扭過頭,指著在青銅鎖鏈上面站著的那一位罵街的大拿,說你似乎忘記了,我們有將這封印解開的能力,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,但倘若沒有活路了,我並不介意這個世界隨著我一起毀滅。
  「你敢……」
  黑影子渾身一震,這個鬼王充滿無比悲憤地感情,猛地發飆,掐住旁邊的一個穴居人,一用力,竟然將它給活活弄死。我們這邊則哈哈地笑:這麼快就把自己的底牌給露了出來,這個老古董顯然是做鬼太久,腦子僵住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