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2節

  萬三爺哈哈笑,說你這老鬼少在這裡挑撥離間、扯犢子了,我們之間的關係,遠遠沒有你這骯髒傢伙想像的那樣薄弱,你這個傢伙在這裡隱姓埋名幾十年,也未必是為了這區區一根桃木芯。那屋裡有多少冤死的鬼魂,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佈置——你到底是什麼目的呢?
  萬三爺說完,萬家那幾個小輩的臉色方才好了一些,我暗道厲害,這些老狐狸果然是工於心計的老手,幾句話語裡,便能夠瞧得出刀光劍影來。
  那廬主沉默了一下,說屋子裡的死人,倒並不是我搞的,我這人雖然沒什麼禮儀廉恥之心,但終究不喜歡和屍體打交道,這黑竹溝遍地的屍骨,如無必要,我也未曾動過一分。那些傀儡殭屍惡靈之術,都只是我那黑蝠小朋友的傑作。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術者,我自然由他折騰,但是這些爛賬,千萬莫要算在我老人家的身上,這裡面的因果,傷不起。
  雜毛小道臉色愈冷,說你對周林這個狗日的,倒是蠻費心的。
  那人說不錯,黑蝠此人,以後必然是引領時代的弄潮兒,我已經給上面寫信引薦了。哈哈,那日子越來越臨近了,我教的人才輩出,這莫非是神的啟示?想來數年之後,我邪靈教一直被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教人士打壓的日子,一定會得到改觀的。
  聽到這老瘋子的一番話,我們皆有些無語:
  雖然這年全球金融危機,美國次級債波及大陸,但是大體的形勢依舊欣欣向榮,齊奔小康,而這個傢伙的腦子卻走火入了魔,啥子邪教、正教,能不能不要這麼吃飽了撐著,搞這些事情來耍?唯恐天下不亂是怎麼的?
  萬三爺還在問他為何在此的事情,我們本以為他不會回答,然而似乎他一個人在這裡待太久了,卻成了一個話癆,嘮叨著說他本來在這裡,藉著陣法和怨靈煉製一件「絕世大殺器」的,苦守寒廬四十載,原本就要成功了,結果今年年初的時候,山脈莫名震盪,居然將他那寶貝震得差點煙消雲散,幾十年功夫都白費了。
  當時只想得投溪自盡,憂憤而死,後來好歹又熬了過來。
  他苦口婆心地勸我們,說你們並不屬於這黑竹溝,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,大家井水不犯河水,何必為難呢?我給你們放出一條路來,你們且出了這裡,日後再無相見,如此可好?不要逼我痛下殺手——多年以前我可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,一旦發起怒來,很恐怖的,所以不要惹我哦……
  廬主說起話來,有點像村裡面嚇唬小孩兒的瞎老頭子,然而在他這種詭異飄忽的聲音中,卻有著一定的說服力,至少萬朝安、萬朝東他們幾個,都流露出了想走的神情。他們都不傻,能夠和平解決,自然不願意搏命相拼。
  然而萬三爺卻不屑一顧地笑,說你要是有這麼好心,天上都會掉下金子來了。此處為陣心,周轉不得,所以你才會忌憚得不肯露面,倘若我們一出這範圍,只怕這陣法一啟動,我們都要被你玩死了。不過,你既然會這麼低三下四的求人,是不是有痛腳,被我們抓住了?比如……法陣啟動,雖然是借力打力,但終究需要原始動力作驅動,那河邊的水車,倘若被我們給毀了,是不是陣法就失靈了?
  萬三爺頭一偏,萬朝新和萬朝東立刻朝著河邊的水車跑去,而那神秘的聲音終於發怒了,咆哮著,說萬老三你這個狗日的,敢破爺爺的大陣,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!
  這話語剛剛一落,灰濛濛的天空上突然就是一陣翻湧,黑雲壓地,天地都變成了一片黑暗。
  無數的山風從四面八方吹出,貼著地面刮過來,遠處的山林河灘都變得淡薄了,掩映在了濃霧中,整個河灘平原上,彷彿一個倒扣著的大碗,讓人心裡壓抑得厲害。我們心中皆一驚,原以為這陣眼安全,卻沒想到那神秘聲音一急躁,弄出了這世界末日的景象來。
  這情形恐怖,然而萬三爺卻並不忌憚,冷笑一聲,大吼一聲「虛張聲勢」,手中的招魂幡使勁兒一抖,舞弄出許多花樣來。而萬朝東、萬朝新兩兄弟,已然衝到了最近的一架水車旁,開始琢磨著把水車給弄毀掉。萬朝新以前當過兵,現在還是村中的民兵隊長,進山前搞了一些弄礦的炸藥,以備萬一,此刻卻正好用得到,開始在底座下面安裝。
  那神秘的聲音又急又氣,大叫「小輩敢爾」,天空中的黑雲翻動,似乎在朝著溪流邊湧去,讓我們心驚,然而就在這個時候,突然又傳出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巨大咆哮聲:「我操,你這個死猴子……啊!」
  這咆哮聲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,不絕於耳,而天空似乎也淡了幾分。我們不明就裡,都面面相覷,沒有人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,而站在田壟邊緣的萬朝安突然指著房子西南方的密林處大喊:「猴孩兒,是那狗日的猴孩兒……」他的喊叫聲中,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裡面,而我們順著萬朝安的手指看去,只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,從西南面的霧霾中衝了出來。
  矮個兒的是猴孩兒,他的右手上面又拿了一把刀子,不是我之前丟棄的那一把,新的,刀口上有著瀲灩的鮮血滑落;而那高個子,居然就是我們之前在救萬朝安的時候,被萬三爺給熏暈了的母梟陽。
  我有些疑惑,這迷陣百轉千回,怎麼大家都像是約好了一般,全部都跑到了這裡來了?
  不過看到這母梟陽,我估計它之前把猴孩兒給救了,所以周林上西面,只找到了殘留的登山繩。這時他們跑到這裡來,所為何事呢?那一聲咆哮聲又是為了什麼呢?當我們全都抬頭,看向那邊的時候,突然從濃濃的霧裡面,又奔出了一個黑衣服的乾瘦男人來。那氣勢,跟一個史前怪獸差不多。
  還有一點,他居然是一個「楊過」。
  不對,這個乾瘦男人右手上面還提著一隻胳膊,顯然他是剛剛晉陞成了獨臂金剛俠,而之所以他沒有流血而亡,大概是因為其身上有一團如這霧一般的乳白色氣體,將其圍繞著。我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臉,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,一臉的老人斑,除了眼神犀利尖銳之外,幾乎沒有什麼特色。
  看來,他便是那躲在幕後的神秘人,之所以如此惱怒,是因為被猴孩兒偷襲,砍斷胳膊了吧?
  從木屋灶房裡看到的梟陽頭顱,我不難猜測猴孩兒對他們的憤恨,只是他是如何知道這老人的藏身之處、並且得手的呢?不知道,一切都是個謎,猴孩兒一得手便朝著這邊飛縱,那母梟陽也是,胸前的大木瓜甩得四處晃蕩。萬朝安站在田壟邊緣,顫抖地看著這兩個傢伙從自己的身邊,風一樣的掠過,嘴巴張得大大的。
 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,因為我看到那個斷臂老頭朝著萬朝安這邊,甩了一道紅得發熱的氣團來。
  我能夠感受到那氣團裡,蘊含的恐怖力量。
  萬朝安倘若中了,必死無疑。
 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那個母梟陽忍不住地回頭忘望了萬朝安一眼,結果渾身一震。因為角度的原因,我沒有看到它在那一霎那間的表情,但是我看見那母梟陽瞬間回轉了身子,朝著萬朝安的前方跑去,一點猶豫都沒有。
  接著,紅雲與梟陽撞到了一起。
  烈焰焚身,我不得不說,那是我所看到過的,最慘烈、也是最嬌艷的煙花,盛開在那一剎那……
  便如永恆。
第二十八章 掉鬼坑,白磷萬骨砂逞兇
  火舌吞吐,迷濛的天地間只見那橘黃艷麗的焰火閃耀,身上儘是火焰的母梟陽回轉過身來,面對著與自己近在咫尺、卻遠在天涯的萬朝安,無力地伸出了手,這手未伸多遠,便迅速被火焰所吞沒。它跪倒在地,如同逼真的沙雕,全部都散落在了那草地上。身死魂銷,化為灰燼。
  只有那地上被灼燒成了灰白色的骨灰,證明它來到了這個世間。
  經歷過、掙扎過、恨過、也……愛過。
 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突兀,時間實在太短暫了,彈指一瞬間,事情就這樣發生了,在這冉冉的火焰中,萬朝安跟那個小俊一般,發揮了十二分的潛能,哭喊著「媽媽」,霎那間眼淚鼻涕一齊流了下來,屁滾尿流地往我們這邊狂奔,之前他身上的那蒼白虛弱的模樣,竟然一掃而空。
  這,便是死亡和恐懼賦予人類的力量。
  我不知道在那一刻,母梟陽為何突然出現在了萬朝安的前方,這簡直是代他受死;我們根本就不能夠明瞭它的感情世界,於是所有的猜測都顯得蒼白無力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我突然對這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萬朝安,有一種不太喜歡的感覺——當然,這僅僅只是我的個人好惡。
  見到母梟陽化成了焰火,燃燒殆盡,奔跑中的猴孩兒仰天長嘯,熱淚順著眼眶就迸發出來。他的聲音悲嗆無比,我想倘若雜毛小道掛掉,我應該也會發出這樣絕望和痛入骨髓的痛楚。
  然而猴孩兒卻並沒有返身去與那邪靈教廬主拚命,他反而加快了速度,往前面奔去。
  是逃跑麼?不對!順著猴孩兒的前進路線,我看到了他的目的地——奔湧溪流中的水車。
  對了、對了,萬三爺的猜測果然正確,這天然的大陣固然精妙無比,然而冥冥之中彷彿自有注定,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神秘道術,都必須遵循著能量守恆規則,從來沒有無中生有的力量,也沒有永動機,所以這陣法必然需要有一定的力量作驅使,這黑竹溝曲折彎繞,風力不強,唯有這貫通全溝的溪流水能,可以得到利用。水流量無論是多與少,那大大小小八架水車總能夠提供啟動法陣,最原始的能源。
  毀掉它,法陣的力量和賦予這個狗屁廬主的力量,也就全都消失不見了。
  對麼?
 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,我們的心就熱切起來,感覺一條光明大道出現在面前:只要將這水車毀了,然後再把這個老年版「楊過」給幹掉,那麼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。我抬頭望向那個狂躁中的廬主,驚慌失措的萬朝安顯然並不是他的目標,剛才的那一片紅雲,僅僅也只是順手而為,想讓視野更加開闊一些他的目標,從一開始,就是將他左臂斬斷的猴孩兒。
  作為一個自負到極點的高人,哪裡能夠容忍這種無名小角色偷襲成功,並且讓自己受到這般的傷害呢?惟有死,方能夠解脫廬主心中的仇恨。
  兩人呈一條直線在相互追逐,居然把我們這些人都當作了純粹的看客。
  我們是看客麼?NO!
  我緊握手中的刀,像一支利劍一樣朝著那廬主的前進方向截去,而雜毛小道也將萬勇放在地上,提棍便沖,後面傳來了萬三爺的囑咐聲:「兩位小心他手裡的白磷萬骨砂,那是用堆積在地底的屍骨磨煉祭奠而成,不但含得有千年的怨氣,而且一遇到生物,就能夠將身體裡那百分之一的磷給引出,灼燒殆盡……」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