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1節

  我偶爾也會帶一下莫赤,讓這個有著很聰穎慧根的藏族少年,能夠在修行的道路上,越走越遠。
  當然,我從來都不承認我是莫赤的師父,因為我是一個養蠱人,這是我最根本的手藝,然而我教予莫赤的,都是些旁門左道,並不涉及蠱術。
  閒暇時,我也會將好久沒有複習的十二法門和山閣老遺筆拿出來瞧,因為多日的周折和奔波,我以前存在電子設備中的十二法門,早已丟失殆盡,不過好在這些東西,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,我央求南卡嘉措去縣上買來些紙筆,開始嘗試著將十二法門給還原出來。
  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,我對文字內容能夠倒背如流,但是對於圖形、備註以及經絡描繪,卻有些記不得了,所以這項工作,總體來說,還是有些困難的。
  不過人閒著,總是要找一些事情來做的,不能說一天到晚都在修行,也不可能常常都能頓悟,所以這件事情,我做得格外上心。
  時間就這般緩如流水,悄悄過去,然而有一件事情,總是讓我暗暗擔憂——當日我吞服了火娃送來的屍丹,本以為會有什麼效用,然而直至此時,我都沒有任何效果,彷彿我吃的不是人參果,而是一顆糖豆兒一般。
  這現象,就連廣知博聞的虎皮貓大人和別出蹊徑的小妖朵朵,都不知曉,我只得放棄追查。
  過了差不多十來天,其間白居寺來人,將天湖底下的遺跡確認,商定在五月份,設備到齊的時候,準備挖掘出來。
  接著我們跟著去了一趟白居寺,這回來並沒有什麼別的事情,主要也就是待得煩厭,四處走走,參觀一下,增長見識。
  小喇嘛江白也算是忙完了諸多事宜,然後陪伴著我們四處逛,去了有西藏三大聖湖之稱的羊卓雍湖,也去了被喚作日喀則象徵的扎什倫布寺——這寺院依山而築,壯觀雄偉,可與布達拉宮媲美,是歷代班禪的駐錫地……
  在扎什倫布寺,我們見到了上次圍剿邪靈教右使時認識的其中一個喇嘛,在其引薦下,又認識了不少寺內的高僧,一時間人脈甚廣,多少也混了個臉熟。
  小喇嘛江白經過兩世重修,雖然不怎麼記得前事,但學術見識,都比他這個年齡的人要厲害許多,與他同游日喀則,簡直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,他就如同一本活字典,以及藏傳佛教的總經文,讓我和雜毛小道對這一門佛教的重要分支,有了更多的瞭解和知曉。
  佛與道,以及巫,本來就是通向彼岸的不同路途,雖然路上的風景不一樣,但是殊途同歸,總是有可以借鑒和想通的地方,我們相互學習,也從他口中,得到了很多真言以及手印的秘法,相互印證,也是頗為受用。
  我們在日喀則待了數日,放心不下佛塔中的小夥伴們,於是辭別了小喇嘛江白,再次回返。
  在這神秘的藏南高原裡待到了四月末旬,我們終於接到了大師兄傳過來的消息,說風聲已過,問我們要不要出藏?
第二十九卷 工廠詭事
第一章 媽,我回來了
  雖然之前和小喇嘛江白等白居寺的主事人商議好五月回暖的時候,一起參與打撈天湖中那沉於滅法時代的遺跡,特別是那一尊罕見的銅佛像,不過大師兄這消息一傳過來,我們的心就不由得信馬由韁,奔放起來,只想著趕緊出了藏區,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。
  藏區雖好,但是比起我思念已久的親人和朋友,那又變得不是那麼有吸引力了。
  畢竟,我們都是活在這塵世中的俗人,終究還是逃離不過這滾滾紅塵。
  離打撈約期還有二十來天,我們犯了愁,雜毛小道問我的意見,我想了一想,說我們從去年12月初開始逃亡,到現在,半年時間都過去了,我在家裡面的老爹老娘,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,我甚至連他們在黔陽,還是在晉平都不知曉,往日還不覺得,此番想來,思念的潮水一波接一波,將我給淹沒。
  我把我的真實意圖告知了雜毛小道,他歎息了一聲,沒有再說話。
  我驟然想起來,我面前的這個好兄弟,聽得那鐵齒神算劉的話語,為了怕給家裡面的親人惹禍,七八年未曾歸家,好像連電話都不敢打。
  我這與家人失去聯繫小半年,都已經急得魂牽夢縈,真不知道雜毛小道是怎麼熬過來的——難不成,這就是他流連花叢的真正原因?
  試圖用身體上面的快感,來消除精神上面的痛苦,這個法子,貌似和吸毒一般,用處真心不大。
  我們當天中午就做了決定,準備近日離開藏區,於是辭別了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的南卡嘉措,去了佛塔,跟兩個朵朵和虎皮貓大人說明緣由。
  對於這個決定,小妖朵朵和虎皮貓大人都表示十二分的贊同。
  這兩個,一個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,平淡的生活對於她來說,簡直就是慢性毒藥;至於虎皮貓大人,它倒是淡泊灑脫得多,只可惜大人嘴刁,那泡過的龍井茶葉和原味恰恰瓜子,藏區哪裡有供應?
  酥油茶喝多了,大人的脾氣尤為暴躁,惹火了,連那鬼妖婆婆也敢罵。
  我們平日裡敬它及時救場,功勞卓著,也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,可是鬼妖婆婆哪裡惹得?結果好是一番爭執,這兩個老傢伙都是人中龍鳳,成精的人物,一番鬥爭,簡直就是讓我們都驚呆了。
  那手法極為不堪,為了維護兩者高人的形象,故而省略,不做描述。
  相比這前兩者,朵朵倒是真的捨不得自家的乾娘,問我們能不能留下來,陪伴鬼妖婆婆呢?
  我點頭同意,說你若是想留下來,自可以留,我們辦完事情,再來看你便是。
  然而朵朵又糾結了,她小小的腦袋瓜兒,雖然經過了鬼妖婆婆的醍醐灌頂,開啟智慧,但是這大部分都限於修行方面的進步,思維上,還是一個小孩子而已,於是愁眉苦臉地糾結著。
  當天晚上我們在佛塔過的夜,鬼妖婆婆對朵朵的功課,要求得特別多,小蘿莉直呼頭疼,不過卻也不含糊,雙腿盤坐,懸空而立,默默地對月華吞吐氣息。
  鬼妖婆婆找到我們,說準備離開這裡麼?我點頭說是,我們在外面的事情,風聲差不多已經過去,是到了要給自己翻案的時機了;而且這大半年來,我們一直處於逃亡和被追殺的旅途中,連家鄉的親人,都沒有半點聯繫,此刻既然事情已了,那麼就不由得歸心似箭……
  鬼妖婆婆點頭,表示理解,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,她早就預料道有這麼一天,不過真正到來,終究是有些不捨——她這兒,冷清了好多年了,這段日子裡,倒是最熱鬧的時間。
  她生性喜靜,一心禮佛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卻十分享受這種氣氛,突然間沒有了,心裡面不由惆悵得很。
  我安慰她,說如果捨不得朵朵,就把這小丫頭留在此處,讓她好生調教便是。
  我說的這話有些語氣不穩,鬼妖婆婆也聽出來了,說算了,我知道的東西,朵朵已經差不離知曉,所差的,也就是時間,和那一點點機緣而已了;而且,你身上還有朵朵需要的氣息,這種氣息是你吃進肚中的那人參果,你們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,但是身為鬼妖,卻能夠明瞭這一種氣息,如同磁場,離你越近,越能夠被普度到,所以,朵朵跟著你,才是最正確的選擇。
  我沒有多說話了,只是拉著鬼妖婆婆如同鳥爪的枯手,無盡地感激,說有時間,一定常來看她。
  當天夜裡,鬼妖婆婆又去找了正在練功的朵朵,兩個人嘰嘰咕咕大半夜,也不知道說些什麼。
  次日清晨,我們出發,朵朵果然還是抓著槐木牌,緊緊跟隨著我,淚眼婆娑地跟鬼妖婆婆告別。
  在離別的那一刻,這個厲害之極的神秘婆婆,不再是一位稀罕的鬼妖大拿,而就像孩子即將遠行的普通老人,眼睛裡有著閃爍的淚光,不斷地揮手,直到我們走過了山口,還看到佛塔前方的坪子前,有一個佝僂而瘦小的身影,在朝我們揮手。
  路漫漫其修遠兮……想到鬼妖婆婆這些日子來,對我們真誠的幫助,再看著她那孤單矗立的身影,我的心情不由得難過起來,摸了摸胸口的槐木牌,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了出來。
  如雜毛小道所說,我並不是一個感性的人,可以流血,但極少流淚,然而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哭出聲。
  這是一個厲害的鬼妖,也是一個可憐的婆婆,她所在意的一切,都已經隨著時光和往事,化作了塵土和充滿灰垢的記憶,即使那人轉世重修,變成了小喇嘛江白,然而當年的那些情感,也如同歲月,被埋葬在了沒有人記得的地方。
  斗轉星移,物是人非,百年孤獨——正如百年之後的我,和朵朵、小妖。
  我們離開佛塔,走了十幾里路,來到了大路上,遠遠地,就見到一個身影在奔跑,揮手高喊師父。
  我停下了腳步,但見莫赤匆匆跑過來,臉色不正常的紅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