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8節

  七十多年啊,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,常人一天不說話都要崩潰了,這個老僧人並非啞巴,卻能夠堅持七十多年,這樣的老怪物若是將蓄積這麼多年的意志,用真言的形式一舉激發出來,我很難以想像,那可是怎樣的一副恐怖場面?
  我能夠看到那檀木牌,雜毛小道自然也瞧得分明,他收斂起了笑容,拱手好言說道:「大師,東西在此,我們放下來,就此別過,後會無期!」
  遇見這樣的狠人,他的話語倒也變得簡潔明瞭,沒有再耍花花場子,只求逃遁離開。
  然而這邋遢老僧人並不理會,一張臉上面無表情,將手伸出來,放在我們面前。
  瞧他這副樣子,我不由得心頭惱恨起來,這老和尚不去抓此行的主凶洛飛雨,反倒是與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醬油黨糾纏不休,實在可惡。
  然而我們卻也不想跟這樣的高手白白打一架,不清不楚的,於是耐著性子問您到底要什麼?
  老僧人用鳥爪一樣的左手,點了點我的心下絳宮金闕之地。
  我的神情嚴肅起來,這裡別的沒有,唯有待著正在沉眠的金蠶蠱。
  雜毛小道見我臉色難看,附在我耳朵旁問怎麼了,他要什麼就給唄,洛飛雨在後邊跟著呢,我們犯不著跟他打一架,反倒便宜了洛飛雨——那臭娘們估計還忌恨著上次在藏邊山腹中被我們哥倆擺的那一道,倘若知道我們的身份,只怕我們很難走脫了。
  我苦笑,說這老和尚要的是我的肥蟲子,你說我能給麼?
  「什麼?」雜毛小道眼睛瞪得滾圓,氣急敗壞地罵道:「老和尚,我們好話說了一萬遍,就是想著避免內耗,一致對外,可你還給臉不要臉,是不是真的以為我們哥倆兒好欺負?」
  老僧人夷然不動,根本不理會這些。
  雜毛小道氣呼呼地嚷道:「小毒物,我們走我們的,這老和尚但凡敢攔著我們,咱就……」
  他朝前疾走好幾步,結果一道身影閃現,老僧人居然又攔在了他的前面來。
  雜毛小道話語都還未說完,頓時間一陣羞惱:「肥蟲子自然是不能夠給的,沙缽大的拳頭倒是有一雙!」因為心急邪靈教洛右使接下來可能的報復,我們需要趕緊離開,當下也顧不得翻臉,雜毛小道揮拳就朝著面前老僧人擊去。
  不過他出手倒也是知道輕重的,只敢擊打那老僧人的肩膀,怕把這個垂垂老朽的和尚給不小心弄趴了。
  然而雜毛小道的擔心很明顯用錯了地方,他的右拳與老和尚鳥爪一般僵直的左手相交,彷彿撞上了最堅硬的鋼鐵,頓時就一聲痛叫,收回了手,看著拳骨之上,紅腫一片。
  雜毛小道一聲慘叫著往後退開,那老僧人正待移動身子前進,突然發現腳下有青黑色的籐蔓游動,將雙腿給緊緊纏住,不讓走脫,小妖朵朵在我們旁邊叫道:「楞著幹什麼,還不趕快跑?」
  山林之中,果然還是小妖朵朵的主場,我們相視一笑,朝著南路就是一陣狂奔,飛快地往前邊兒逃開,小妖蓄積氣力,將一大篷青木乙罡灌注入了這土地之中後,飛身在我們身後趕來,大聲叫道:「陸左,雜毛叔叔,這老和尚看似並不厲害,我們合力,或許能夠將他擒殺,為何我們還要跑呢?」
  這小狐媚子的稱呼向來就混亂,一會兒叫我哥哥,一會兒又直呼其名,而叫雜毛小道卻是學了我。
  她這也是妖精本性,不知人間事,我耐著性子跟她解釋:即便我們殺了那老和尚,又能有什麼好處?一來我們理虧,二來造了這殺孽,我們手頭污穢不說,後面還有一堆報仇的傢伙,煩不勝煩。所以呢,這些事情能和解就和解,不能和解就躲開便是。
  倘若老和尚發起狠來,將他那精修七十年的閉口禪給破了,那威力爆發起來,可就讓人頭疼了。
  小妖的青木乙罡並不能夠將修閉口禪的老僧人拖上多久,這個我們也有自知之明,於是快步前衝,很快就來到了另一邊的石道,沿路行走,快步疾奔,總感覺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,而且人數眾多。
  腸子都悔青的我和雜毛小道翻過了一道百丈崖,這懸崖之上,有鐵青色山石形成的河床,潔淨廣大,最為惹眼的是一條寬約一米的白色石英帶橫貫河床,橫亙在懸崖之上,因被長年流水的沖刷,表面光滑如鏡,色調鮮明,十分醒目。
  那河床上方有一座拱形石橋,長虹臥波,石英帶旁邊則是紅色的鐵柵欄,將這河床分隔了南北,西溪之水天上來,沖刷河床。
  我看得有趣,正自駐足,頭頂上落下一道肥碩的黑影,驚聲尖叫道:「對,就是這裡,陰陽界!」
第七章 大人發威,百鬼夜行
  消失久矣的肥母雞陡然一出現,將我們都嚇了一大跳,忙問這陰陽界是何物?
  肥母雞見到我們身後幾道淡薄的身影急速追來,也不與我們廢話,直接說道:「下了那河床,我們邊走邊聊……」我們毫不猶豫,翻身下了河床,朝著紅色鐵柵欄處跑去。
  虎皮貓大人拍打著翅膀在旁邊解釋:「泰山此地頗為奇殊,自古香火供奉,乃詔告天下之地,囊括了三界——從南天門往上,經天街,到玉皇頂,為天界;南天門至陰陽界為人界;陰陽界以下,西溪水入黑龍潭後繼續下行,形成一條河,名字叫『奈河』,為地獄鬼界,周時姜子牙封神鎮靈,那武成王黃飛虎被封為東嶽泰山大齊仁聖大帝之職,執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獄——這陰陽界,便是隔絕人間陰陽之地!」
  聽虎皮貓大人如此說,我不由得大聲叫道:「擦,敢情你這是想把我們往那幽冥地府帶去?」
  虎皮貓大人回過頭來,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,眼中充滿了鄙視,和一種智商上濃濃的優越感:「小毒物,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,虧你還是修行者,傳說便是傳說,此處或許真的有溝通陰陽的通道,但是這幾千年過去了,你還以為真的存在?大人帶你們前來,主要是因為此處奇特,依托天然大陣而變化多端,藏住你們這幾個小傢伙,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,不然你們怎麼逃過這些傢伙的追殺?」
 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達了河床之上,走在了紅漆鐵柵欄的北側,此處地勢平緩,涼風習習,倒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,當我們跑到中間的時候,一道嬌俏的身影出現在虹橋之上,盯著我們跑動中的身影,尖聲厲喝道:「兩個小賊,將東西給老娘我交出來,不然打斷你們三條腿!」
  我們回過頭去,但見頭頂上,正是那個身材勁爆的邪靈教右使洛飛雨。
  這個小娘們是邪靈教翹楚之輩,我們犯不著與她硬拚,當下虎皮貓大人一聲吩咐,我們紛紛翻過了那道鐵柵欄,腳剛一踏地,便見洛飛雨修長的美腿勾著這橋欄,身形如若乳燕,朝著我們這邊滑翔而來。
  而在她的身後,那個修閉口禪的老僧人也帶著四五個精銳的僧徒匆匆趕到,當前魯智深般模樣的一名大漢狂吼道:「邪道妖人,把東西留下來!」
  這傢伙的嗓門可比修為要嚇人,我的腳都由不得一下哆嗦,腳底打滑,心中暗叫一聲:「苦也」!
  一切似乎都亂了套,洛飛雨並不知道她找的人僅僅只是偷了三件贗品出來,還以為我們將那泰山三寶裡面的精華部分,給捲了包袱,而老僧人直以為我們都是邪教妖人,非要將我的肥蟲子給消滅正法——如此便宜一貪,倒弄得我們處處樹敵,左右不是人。
  好在我和雜毛小道行動之初便裹了一塊面巾,多少也遮住了些臉皮,沒有露出面目。
  跨過了鐵柵欄,走了幾步,過了那石英帶,我們來到了河床陰陽界的陰面,但見此處下瞰懸崖莫測,山風獵獵,膽顫心驚,有不可名狀的陰寒,從腳底緩慢爬上來,讓人心中恐懼不安。
  而此時那個洛右使卻已然從我們的頭頂飛躍而過,一劍西來,十分凌厲。
  這個邪教妖女,定然是打小就泡在藥罐子裡面長大的,凶悍得比那母老虎還嚇人,孤身殺來卻也不懼,秀女劍尖處不斷高頻率地顫動,估計我若中了此劍,只怕大片血肉就要被撕裂下來。
  想到此女當日一個人,生生扛住日喀則十名喇嘛高手以及頂級飛屍,之後還能夠逃脫生天的實力,我的心中就不由得膽寒,往後一退,但見雜毛小道從我的身後抽出那把鬼劍,淡藍的劍身上面撒下一片金色光輝,正好將洛飛雨這凌厲的一擊給果斷化解,將其引導入另一邊去。
  虎皮貓大人很早就到達了這石英帶的南面,俯身在上面研究著,並不理會我們。
  洛飛雨一劍未中,身子差一點兒掉落崖底,卻並沒有心驚,腳尖點地,身子旋轉若風車,又復衝了過來;雜毛小道上前迎擊,我正想上前幫忙,便見一道灰色身影蔽遮頭頂,想也不想便揮手拍去,正中了一根堅硬異常的東西。
  巨大的力量讓我忍不住地後退數步,這才發現竟然是那個年老垂垂的僧人。
  這個老僧人竟然也從對面飛躍而下,朝著我這裡撲來。
  我不知道他為何非要我體內沉睡的肥蟲子,事關生死,他既然堅決如此,那我再退讓,卻也有些沒了臉皮,於是也管不得太多,咬牙朝著這老僧人攻去。
  我習的武藝頗雜,有的是十二法門固體中練習技,有的是跟旁人學習的套路招法,也有的是在集訓營中系統培訓,所以形成了天馬行空、風格怪異的打鬥手法,時而凌厲,時而和緩,在數招之內,卻也能夠和這個老和尚鬥個旗鼓相當。
  然而追兵除了這個老和尚,還有三個禿瓢和兩個挽著髮髻的道人,他們橫空飛躍不得,紛紛翻身下了河床,口中大嚷道:「賊子,修傷了我蓮竹師叔祖!」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