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9節

  這般吃吃說說,不知覺就下了石階,轉過岔道,朝著這五指環繞的後方林深處行去,包子說她本來在讓姑姑給她梳頭髮的,結果姑姑說她侄兒到了,她守陣而不得離開,又思念得緊,所以便遣她過來,找蕭克明前來一見——說到這裡,她又瞥眼瞧了我,說陸左哥哥,姑姑找的是蕭克明,你怎麼也跟來了?
  這話說得我哭笑不得,明明就是這小丫頭拉著我的手出了殿門,結果現在反倒成了我屁顛屁顛跟過來,真的是讓人頭疼。
  不過包子轉頭又說了,說你這個人不錯,居然敢將黃鵬飛那小子給殺了,頂端的豪傑,帶過去給姑姑看一眼也好。這小姑娘這般自說自話,倒是也好玩——她叫原本是自家師侄的蕭應顏作姑姑,又非逼著雜毛小道叫她師姑奶奶,這會兒又叫我陸左哥哥,腦子裡面完全就沒有這些輩分觀念,滿滿的童真洋溢,倒也讓我們覺得好玩極了。
  最關鍵的地方是,我一看見她那包子一樣的精緻小臉兒,就忍不住想笑。
  進了林子,起初也是樹木稀疏,青翠的竹子倒是有很多,旁枝斜出,而後來那林子深處,卻有奶白色的白霧從地上升騰而起,將這青石鋪墊的小路給攔得滿滿,顯露出了陣法佈置的端倪來,她一邊走一邊提醒我們,說你們可得小心了,這個地方,為了防止外人闖山,可是作了很多佈置,一個不小心,那可是處處陷阱,步步殺機哦,跟著我走,要是跟丟了,我可不負責哦……
  這包子還真的有烏鴉嘴的風範,這話兒都還沒有落,我便感覺到空氣似乎一震,原本生路處處的林中就變得有些閉塞了,空氣流轉不通,讓人有呼吸不暢的感覺。
  雜毛小道也感覺到了,拉著包子的小手,說我的姑奶奶,你看一看,平日的路可是這般走的?
  包子自小便在這裡長大,平日裡這路閉著眼睛也能夠走通暢,本來蹦蹦跳跳走得歡樂,經我們提醒,往四週一通瞧,不由得奶聲奶氣地大叫起來:「哇,怎麼回事,哪個不成器的傢伙將那陣法給開啟了?瀆職,嚴重的瀆職,這簡直就是叔叔可以忍,嬸嬸也不能忍,我一定要告訴我師父,太過分了!」
  她在這邊張牙舞爪地叫著,而我們則感受到了另外一種不同的氣氛,知道這陣法催動,應該是鷹鉤鼻道人那些傢伙搗的鬼,想來那些傢伙看到包子前來,必會帶著我們途徑這裡,他們打不過我,便再次設伏,利用陣法將我們給困住。
  不過我還是有所疑問,一來是楊知修不可能不知道我和雜毛小道的實力,要麼就讓刑堂長老劉學道來,要麼就擺明車馬,不然想要拿住我們,光用嘴炮是不行的,二則包子和我們一塊兒,這小丫頭雖然我們與她接觸不深,但是也知道她在茅山的輩分極高,深得茅山傳功長老的喜愛——事實上,跟她接觸不久,我都喜歡上了這個天真中又有些虎的小女孩子,感覺很好玩兒。
  包子和我們在一起,他們竟然敢開啟陣法,這到底是什麼節奏?
  隨著包子的哇哇叫聲,周邊的白霧更加濃郁了,將我們的視野所阻隔,包子不再浪費氣力罵了,虎著臉,說走吧,姑奶奶我打學走路開始就是走的這一條路,還指望這兒能夠將我困死?她放開我們的手,然後走在了前面,腳步矯健,一邊走,一邊讓我們緊跟著她身後,不要走丟。
  走了幾分鐘,周邊影影綽綽,似乎有什麼鬼怪在旁邊游動,來到了一處竹林中,我踩到了一塊浮土,暗自感覺不對勁,頭往下一低,便感覺有一陣風聲呼地吹起,從我的耳邊刮過,餘光處,便發現有一根削尖了的毛竹插入了我身後半米處。
  這勁道十分大,末端還在地上顫動,嗡嗡作響,瞧這番模樣,是要我小命的節奏啊!
  想到這裡我便有些來氣了,我可不是那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良善老實人,當下與雜毛小道都將身後背負的劍給拔了下來,陸續又來了好幾根削尖的毛竹,精準地朝著我們身上射來。
  這東西是殺人的利器,插入人體,鮮血迸射,死狀淒慘,不過瞧見這個,包子似乎比我們更加來氣,一邊在前面領路,一邊大聲喊道:「是誰,是誰,要是讓我抓住了你,將你扒光喂螞蟻,喂三天!」
  我們在竹林中奔行了一段路程,突然從後方湧出一條黑色游龍,張嘴朝著雜毛小道咬來。
  這游龍並非真龍,而是靈氣所化,不過猙獰凶悍之處,卻更有過之,雜毛小道雷罰在手,並不怕什麼,不過他自己也是在茅山長大,知道這游龍珍稀,斬殺一條頗為可惜,便有些遲疑,結果被那龍頭一拱,人翻到在地,而那個子小小的包子卻騰空而起,騎在了這游龍身上,舉拳便錘:「你也變壞了,你也變壞了……」
  那游龍似乎也知曉包子,不敢反抗,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,垂頭不反抗,雜毛小道滾落在地,身上儘是草末,不由得有些氣憤,單手朝天指起,高聲喊道:「你們這些小傢伙,當真以為我離開茅山十年,就破不得這九霄慈航陣了?」
  他這邊準備蓄力,而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溫婉的清喝聲:「好了,都住手吧——藏在林子的老鼠,回去吧,我可以當做不知道……」
  這話剛一說完,立刻有一股清風吹來,有些疾,不過卻將前面的白霧吹散,露出了一條筆直的小徑來,包子身下的那條游龍消失了,而她則喜笑顏開,張開雙手朝著前方撲去:「姑姑,我帶他們過來了!」
第六章 小姑蕭應顏
  聽到包子喊姑姑,我不由得腰桿都直了起來。
  句容蕭家一門六人,四男兩女,蕭應顏是年紀最小的一個,估計比雜毛小道也大不了多少歲,在茅山宗裡,他們的輩分也是相同的。關於她的消息我聽得並不是很多,但是零零碎碎,多少也知道一些——這蕭應顏似乎跟大師兄有些瓜葛,而又蒙得傳功長老的喜愛,這些年來一直在後山門庭鎮守,在茅山宗也算是一號重要人物。
  茅山宗弟子眾多,不過許多根本沒有什麼資質的,早早就下了山,開枝散葉,唯有那在道途上走得更遠的,方才能夠得到真傳,名曰真傳弟子,繼承茅山門庭,而能夠在這些真傳弟子中脫穎而出的,方才是茅山宗裡面,最有權力和地位的一批人。
  很顯然,譬如符鈞、蕭應顏以及在有關部門走動的大師兄這些人,便位列此中。
  至於茅山三傑,那更是讓人眼熱的地位和名號,只可惜雜毛小道早早就被逐出了茅山,要不然這林立的峰頭,必然有一處是他所執掌的。
  我這邊期盼一見,而雜毛小道更是期待,他已經有多年沒有見過這個小姑姑了,多少也緊張。
  不過當包子蹦蹦跳跳地朝著前方跑過,我們跟上去的時候,見到的卻只是一個全身刻滿符文的木頭人。
  雜毛小道詫異地看著這東西,口中驚呼道:「阿福?」我瞧見這被喚作阿福的木頭人,粗粗壯壯如一個成人高,像個木桶,也有手,下身是鑲鐵木輪,腦袋有些像是科洛迪《木偶奇遇記》裡面的匹諾曹,呆呆傻傻,只見這木偶人點了點頭,然後扭身離開,在前面領路。
  包子一臉不開心地回過頭來,說姑姑她說她要幫大宗主守門,職責所在,離開不得,所以讓阿福過來領我們前去一見,至於那些胡亂驅使大陣的傢伙,被姑姑嚇跑了。
  我跟在她後面走,說你姑姑很凶麼,怎麼他們好像都很怕你姑姑的樣子?
  包子驕傲地昂起頭,說那是,姑姑可厲害了,連我師父都誇她,稱她是茅山宗後時代以來的茅山第四傑,我就問他那其他的三傑是哪個?師父就說那個掌燈弟子符鈞是一個,還有在山外面做事的外門大弟子陳志程是一個,我問還有一個呢,還有一個呢?師父就不肯答,我好奇,扯著他鬍子問,結果被他按著屁股打,打得跟我臉一樣腫——我沒哭,不過心裡面暗暗恨那個傢伙,要讓我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,我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,然後喂三天螞蟻,哼!
  躺著也中了槍的雜毛小道見到這張包子臉上面,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,不由得渾身一哆嗦,暗自走在了後邊,也不敢說話。
  這路是山路,並不算好,泥土台階和樹根,一樣也不少,然而那木偶卻吱呀吱呀地走得輕快,比我們厲害許多。我看得好奇,雜毛小道跟我介紹,說這阿福,是我師叔祖晚年的作品——他晚年一直都在東秀峰潛心專研符菉之道,也不收弟子了,於是弄了這麼一個機關木偶,每日幫他下山來拿飯擔水,我以前見得也多,沒想到時隔多年,又重新見到了它。
  只可惜,物是人非了啊……
  包子在旁邊解釋,說李師伯登仙過後,這阿福就歸了我師父,在這陣心裡面送補給,後來姑姑來了,就歸她差使。
  我瞧著這木頭架子,上面附滿了奇怪的符文,不時地亮起一點金色來,十分神奇,而它的矯健也讓人驚異。我說這東西跟那個機器人一樣,要是能夠批量性生產,只怕能夠賺大錢——我自小家窮,思維跟很多普通人是一模一樣的,然而雜毛小道歎了一口氣,說唉,天下之大,卻終究只有一個李道子,再無後來人。
  想來也是,符王李道子這一輩子也只弄出一個阿福來,符菉之道,能夠明悟的人,實在太少了。
  我也學過,不過至今仍就是一個半調子,這玩意,終究講的是天份。
  緩步登山,九轉十回,不知道走了多少路,前面茂密的樹林突然一空,我們竟然來到了一片平地處,上面竟然也是有著許多石塔林立,高的有近七米,矮的也有兩米多,不過並不是尋常所見那種佛塔,而是有著道家的韻味,造型別異,有說不出來的感覺。我粗略數了一圈,差不多有三十來個,分佈似乎有一些規則,不過具體的,我也說不出來。
  我們是有人領過來的,所以此處一派祥和,但是我多少也知道,如果沒有人領著,我們私闖此處,只怕早就迷了路,凶險萬分,更有可能被這運轉的陣法給生生磨死。
  雜毛小道在塔林前面站定,仰頭望向前方雲霧遮攔的高山,深深吸了一口氣,整個人似乎都高大正氣了數分,讓人感覺有著一種道家高人的風範。
  包子蹦蹦跳跳地來到此處,過來拉我和雜毛小道的手,然後朝前走著,這小道姑身穿一襲白袍,頭束青色頭巾,頗為可愛,行走於這塔林之間,我感覺到一股股威嚴沉穩的氣息在我們的週身游繞,沉重得讓我們都喘不過氣來。我看向雜毛小道,他聳聳肩說不知道,他在這裡的時候,塔林裡面供奉的是諸位符兵,但是那些傢伙定然不會有這樣的氣勢。
  「是蛟龍……」包子抬起頭來,點著前方的那些塔林,說:「大宗主閉死關之前,在這些地方注入了好多小蛟龍的精元,經過這些年的培育,它們都開始成長起來,跟前陣的那些靈龍一樣,守護著這祖先修行之處。」
  我點了點頭,這些東西,包括當日我們被追殺時楊知修用來做懸賞花紅的龍筋,想來應該都是當年黃山龍蟒事件的收穫,於是捏著包子肥嘟嘟的可愛小臉,說包子啊,你怎麼懂的這麼多啊?
  包子將我的手給甩開,氣哼哼地說道:「不要捏我,姑姑說給人捏多了,以後長大了就變不成漂亮的瓜子臉了——我當然懂得多了,這茅山上面的事情,我若想要知道,自然就知道。」
  那阿福的輪子吱呀吱呀,駛入了塔林盡頭,過了一會兒,白霧瀰漫之中,走出了一個婀娜的身影來,瞧著身材,比電視上那在T型台上走路的模特還要標準,白霧散盡之處,我看到了一個道袍麗人,穿著與包子一般模樣,清淡素雅,看那臉兒卻是一個大美人,眼含秋水,巧笑盈盈,看氣質是成熟到了一定的程度,但是又讓人瞧不出年紀,二十七八、又或三十來歲都有可能,有清淡的香風順著那兒吹過來,讓人聞了清新馨香,忍不住心花怒放。
  包子一見到這個身影出現,一聲歡呼,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大叫姑姑,那麗人蹲身下來,將包子給抱住,然後緩緩走來,朝著雜毛小道笑了,說小明,我們可有近十年沒有見過了,怎麼了,不認識我了麼?
  雜毛小道直愣愣地瞧著這道裝麗人,聽這話兒才反應過來,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,嘿嘿地笑,說小姑姑,一別十年,沒想到你容顏不但一點沒變,反而更加增添了幾分仙氣,真的是修為高深了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