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2節

  不過我們不搭話,那瘸腿老婦人卻瞧見了我們,皺著眉頭看著我和雜毛小道,沉身責問道:「你們兩個外來的,到底是何人?」我和雜毛小道都穿著外面的便服,我穿著圓領T恤,配一條純棉的牛仔褲,而雜毛小道則是白衣襯衫,都是山外人的打扮,所以她才會有這麼一問。
  雜毛小道不說話,而我則嘿嘿笑道,說老婆婆,我們是這墓主人的朋友,今天過來是祭拜她的……
  「哦,是這樣啊……」瘸腿老婦人點了點頭,沒有再理我們,而是低頭收拾東西,準備離開。
  我蹲在不遠處的草甸子前,摸了摸鼻子,感覺這徐修眉的事情還真的難處理,說起來他還真的是在追殺我們的途中死的,當事人又不多,一時之間,說也說不清楚。
  當日我們在逃亡過程中,一直被挨打不還手,憋悶得厲害,最主要的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,如果真的有那人命官司在我們的手上,只怕是大師兄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能再將我們給洗白。
  然而當我以為事情就這麼糊弄過去的時候,那個瘸腿來婦人突然走到了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雜毛小道,大聲喊道:「你,你不就是蕭克明麼?」雜毛小道一直沉浸在悲傷往事當中,剛才老婦人詢問都當做不知曉,不過此時卻也裝不住了,抬起頭,勉強地笑了笑,說好久不見,王晗師叔母。
  聽到雜毛小道這般叫起,確定自己沒叫錯人的瘸腿老婦人臉色一肅,皺著眉頭,冷聲說道:「師叔母?呵呵,你一個茅山棄徒可當不起,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,當日我家老徐就是追蹤你的時候死去的,對不對?」
  「對,沒錯!」雜毛小道淡然地說道,坐在草地上並不動彈,而那瘸腿老婦人一聽這話,立刻像是掉進了火星子的油桶,轟然炸開,抓著枴杖就朝著這邊邁步過來,厲聲責問道:「是便好,當日你央求你徐師叔教你水性,被拒絕之後懷恨在心,然後在這次外事裡面下了黑心,將他殺害了,對不對?你這個小畜生,你還有膽回這茅山裡來,看我不戳死你?」
  眼看著那尖銳的枴杖前端就要戳到了腦門前,雜毛小道一動也不動,而我則一把抓住了那枴杖,緊緊握著。
  瘸腿老婦人出自茅山,手上倒也有些真功夫,一抖手腕,那枴杖就要往回縮,我哪裡能夠讓它離開,右手一用勁兒,便將其抓在手裡,怎麼也動彈不得。
  見我這手勁頗大,老婦人怎麼也扯不回去,不由得一鬆手,撒潑一樣地坐在了地上,大聲嘶嚎道:「兩個小畜生,我家老徐屍骨未寒,你們竟然敢欺負我這個老婆子,我一定要告到話事人那裡去……」
  我將手裡這根材質普通的拐棍往地上一扔,好聲解釋道:「老婆婆,當日你丈夫確實是在追殺我們,不過他卻是死在一頭厲害飛屍之手,這一點刑堂劉長老可以作證;而老蕭,他是奉掌門之令回門的,算不得闖,至於欺負你,更是無稽之談,你若不擅自攻擊我們,又怎麼會鬧成這樣?」
  我的話語說得瘸腿老婦人一愣一愣的,還沒有說話,遠處便傳來了包子那特有的可愛嗓音:「陸左哥哥,我又來找你們了!」
第十章 掌門之論
  一身白色道袍的小包子蹦蹦跳跳地從下坡道跑上來,渾身儘是泥點,人還沒到,聲音便從下面傳了上來:「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?害得我好一陣找呢,姑姑今天又要做早課祭法,沒有人陪我玩,你們陪我玩兒吧,我帶你們到茅山宗到處走走,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……咦,王晗師姐,你怎麼在這裡啊?」
  瞧著坐在地上撒潑打滾、披頭散髮的瘸腿老婦人,小包子將手指放在嘴唇裡含著,一臉懵懂無知地問道。
  我和雜毛小道也頗有些無奈,沒想到這茅山門第,長老之妻,竟然並不比那鄉間野婦的素質高多少,想來徐修眉寧願在水底裡待上七天七夜,也不願意回家,也不是沒有道理。
  瞧見包子問自己,這瘸腿老婦人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,掙扎地爬起來,一把抓著包子白嫩的手,說包子啊,這兩個小畜生欺負我這個孤寡老人啊,這個疤臉小子,就是殺害你徐師哥的罪魁禍首,小包子,你還記得你徐師哥總是給你帶魚擺擺吃不,快去告訴你師父,過來捉拿這兩個小畜生啊!
  她說得急切,不自覺就用上了勁兒,再加上她年紀已大,如同鳥爪一樣的手又粗又糙,捏得小包子難受得很:「王晗師姐,你捏痛我了,先放開我啊。」
  待到瘸腿老婦人將她放開,這小包子裝作大人模樣詢問了一番,然後搖頭晃腦地將我之前所說的話語,表達給瘸腿老婦人聽,然後還補充,說殺害徐師哥的是一頭千年飛屍,那飛屍最後給陸左哥哥制服,並且將其焚燒燬去,說起來還是他給你報了大仇,所以王晗師姐你不但不能責怪他,反而要感激他不計前嫌,給你報了仇——至於是誰害死的徐師哥,還得問是誰派他出去的呢?
  這小不點兒的包子倒也是一個極為聰穎的人兒,一下子就講這裡面的門道分析清楚,說得那瘸腿老婦人沒有半句話說,愣了半天,嚎啕大哭道:「都欺負我是個半調子修行,這偌大一個茅山,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讓我伸屈的地方,你們等著,等我兒子回來,我要告訴他去……」
  包子年紀雖小,不過也知道安慰人,拉著這瘸腿老婆婆好是一番安慰,終於將她給哄下了山,回過頭來長噓了一口氣,鼓著包子一樣的臉龐叫嚷道:「好費力啊,你們下一次回來的時候,一定要給我帶兩箱那個能量棒——昨天剩下的,我半夜忍不住偷偷吃了,嗚嗚。」
  我笑著直點頭,說你若能夠叫得動阿福出來接我們,別說兩箱,便是四箱也不在話下。
  「是麼、是麼?」包子一臉興奮地伸出雙手,開始數這四箱到底有多少,數著數著,自己都快要幸福死了。
  這麼鬧,雜毛小道也待不下去了,站起身來,說我們回去吧。
  我枯坐在這墳前一早上,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,於是說好,帶著包子往下走,而雜毛小道則停留了一會兒,從衣服兜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有些變形的小花兒,白色、鮮嫩,將它輕輕放在那墓碑上面,輕輕嗅了一下,閉上眼睛,仰起頭來深呼吸一下,然後輕輕說道:「陶陶,我走了……」
  他站起來,挺起腰,從遠山有風呼的一下吹過來,將周圍的綠樹吹得一陣搖曳,發出了嗚嗚的響聲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讓人心中忍不住就有傷感之情,油然而生。
  雜毛小道走了,頭也沒有回,在他後面的那座孤塚被陽光照耀著,竟然有一種別樣的溫暖。
  從後山墓地回到震靈殿,路途倒也有些遙遠,不過一路上我們再也沒有遇到類似上次的伏擊,顯然陳兆宏和孫小勤之前的行為只是楊知修默許之下的試探,並不能夠上升到檯面上來,而當符鈞出言警告了孫小勤之後,楊知修便停止了所有的試探行為,而是決定在明日的大典之上,分出勝負。
  倘若大師兄既能夠將我的清白恢復,又能夠將雜毛小道重入茅山門牆,這必然能夠打擊到楊知修的威信,從而為介入調查之事作為鋪墊,能夠名正言順地進行下去。
  到了震靈殿,正是用餐時間,我見到飯捨裡,大師兄竟然也在用餐,旁邊陪著的是李澤豐,至於符鈞,聽人說去了別處,我們也不敢問太多,於是在大師兄的旁邊落座。
  大師兄面前三碟小菜,一碗酸蘿蔔,一碟腐乳,還有一碟青翠的空心菜,比旁人還少一些。
  他吃得慢條斯理,見到我們落座,自然問我們早上去了哪裡,當得我們去了後山墳塚,他的表情頗為怪異,像吃到了蟲子。
  回來之後的雜毛小道神情懨懨,也沒有吃多少,倒是我陪著包子吃了三碗。
  這個小丫頭一邊吃著震靈殿的粗茶淡飯,一邊抱怨這兒的伙食不行,好不容易來一趟,連籠包子都不蒸,天天吃這個,一點力氣也不長,淡得出鳥兒來。
  她便經常看到震靈殿的弟子在後山處打獵,弄些野雞野兔子燒烤,見到肉,眼睛都發綠,連她這師祖奶奶都不肯分一點兒。
  飯後,我陪著包子玩了好一會兒,不過為了保險起見,卻也沒有陪著她去將整個茅山遊玩一趟,到了午後兩點,那只叫做祺祺的松鼠過來找她,唧唧咕咕好一會兒,她才不情不願地離開。
  包子是個逆天小魔王,陪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玩還真的是一件體力活,比應付一場大戰還要疲憊,我想休息一會兒,結果雜毛小道又招呼我到一處空中樓閣的走廊處去。
  當我到那處青松掩映的木質長廊上時,發現大師兄正在樹蔭下面站著明媚的陽光透過間隙灑落在他的臉上,游離不定。我朝他們兩個招呼,說啥子事,還跑這兒來說?
  雜毛小道錯過我一個身位,將我給拉到那樹蔭之下,說隔牆有耳,凡事還是小心一點才好。
  他說這話的時候,我的心咯登一下響。
  道法神奇,但是各人自有應對之法,我們在這震靈殿中,外面的人,哪怕是楊知修,能夠監聽到我們談話的也很少,但是震靈殿中的人卻不一樣,因為對著裡面的陣法熟絡,並且掌握其間,倘若刻意想要知曉,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而已,而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,震坤即望,正好是死角,根本沒有被聽到的可能。
  只是在這裡,我們需要防備的是誰呢?
  符鈞?幾乎在一瞬間,我就想到了這個名字,抬起頭來,正好聽到大師兄伸出手來,手腕處有一根編織得法的紅色中國結,上面有隱隱的光澤傳出,似乎有著屏蔽的作用。
  他咳了咳,說下午我還需要去其他地方走一走,多的也不跟你們多談,明日上了清池宮主殿,一切都依我的指示行事,不過你們需得注意三個人。
  雜毛小道之前已經跟大師兄交流過了,現在是最後的交代,於是點頭,說大師兄請講。
  第一個,是刑堂長老劉學道,陸左這一關能不能過得去,主要就要看他的首肯,如果他那裡過了,楊知修即使心裡面不願意,也不會貿然挑戰刑堂長老的權威;第二便是楊知修,這個人面善心惡,典型的偽君子,無論是問話還是交談,你們都需要小心應答;第三個人便是……
  大師兄故意拉長了聲調,雜毛小道則沉聲說道:「符鈞?」
  我心中一塊石頭跌落,知道身邊都沒有蠢人,雜毛小道混江湖的經驗,遠遠比我厲害。
  大師兄也點了點頭,說對,就是我這個人畜無害的師弟,他在茅山的這些年,與楊知修相安無事,和和氣氣,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顧全大局,長袖善舞,而且還有這自己的主張——而這主張,則直指這茅山宗的掌門之位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