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5節

  他這般歎息,一副悲憫天人的聖母模樣,然而雜毛小道卻動了,早就已經凝成劍指的左手抬起,那雷罰便如同一道閃電,倏然朝著前方電射而去。
  這雷罰運足氣力,勁頭也足,轉瞬及至,然而我們並沒有瞧見假扮潘嘉威的那黑袍道人被一劍刺中,反而是我們面前的那整個世界,都化作了碎片,玻璃一般碎了開來,那松濤不見,化作了無數的黑暗,光線在若即若離間變得光怪陸離。
  雜毛小道暗罵一聲晦氣,手腕一抖,將飛劍拉回來,跟著那飛劍而來的是一潑臭烘烘的東西。
  我的心中一緊,知道這些傢伙對雜毛小道的飛劍肯定是早有防備了,而在我們面前的,則皆是幻象而已。
  那個黑袍道人倒是個話癆子,此刻還有閒心譏諷我們:「果真兩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臭石頭,性格我喜歡,不過你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,又偏偏還要跑到這是非之地,那麼下場便也不需要別人來操心了……」
  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,層層疊疊,不斷地迴盪著,聽到這奸計得逞的聲音,雜毛小道也來了真火,一聲冷笑,說我在此山中生活了十多年,你能開啟這護山法陣,我未必不能破掉——小毒物,且跟我來。
  雜毛小道一聲吩咐,從袖子裡飛出一張折成紙鶴的黃色符菉,晃晃悠悠朝著前方飛去,每過一處卦角陷阱,立刻就有一點火光出現,將其標注清楚。
  而在它的指引下,雜毛小道帶著我,一路往前奔行——這路其實上次包子也帶著我們走過,多少有些印象,再加上這紙鶴符菉的指引,竟然一鼓作氣,跑出了幾十米路。
  瞧見我們就這般跑開了,那個聲音氣急敗壞地大叫,說竟然是靈鶴識途?李道子那個偏心的傢伙,他到底私傳了你多少東西?這話語裡不知道蘊含著多少羨慕嫉妒恨,我能夠聽出了很多的酸意,感覺此人似乎應該就是茅山子弟,然而當下也來不及多想,感覺身後有風聲傳來,並不是很有威脅,回手一劍,卻見竟然是一片又一片的染血「麵包」,上面的鮮血明顯,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來的。
  雷罰怕這穢物,然而我的鬼劍本來就能引鬼,自然無所忌諱,也不受影響,不過我珍愛的鬼劍被這玩意給沾到,而且還飛濺出許多汁水來,倒也讓人噁心,一時間腳程更加快了幾分。
  然而雜毛小道卻看到了別的東西,在前面小聲說道:「小毒物,你可小心了,這個傢伙能夠將這軟綿綿的東西甩得如此飛速,手腕上面的力量,一定超乎常人,是個高手呢!」
  我不管這些,問他能不能衝出這陣中來?他點頭,說應該可以,這只是小陣,跟後山那個讓無數人差點殞命的大陣相比,實在是小兒科,他往日也曾經在這裡主持過,不過那天跟包子走,發現變動許多,所以還有些陌生而已,等熟悉完了之後,必定可以離開……
  他的話音還未落,一聲冷哼從旁邊傳了出來,那個黑袍道人終於趕上來了,被我們抽空逃脫之事,對他打擊頗大,此刻也不在多言,手一會,立刻有山風一陣,從黑暗的密林深處刮過來,風力頗大,讓人幾乎站立不穩,搖搖直欲墜;而隨著這股妖風而來的,則是一塊巨大的岩石,這傢伙瞧著足足有數噸重,又攜著兇猛的來勢,幾乎能夠將我們給砸扁當場。
  雜毛小道也不含糊,一抹胸口,二話不說直接上狠招:「出來吧,血虎!」
  一頭比尋常老虎要大上一倍的巨大紅虎出現,流光四溢,撲向了那石頭,兩物一撞,這一虛一實,竟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,轟的一聲,血虎倒飛而來,而那塊巨大岩石竟然碎裂四散開去,化作了漫天的石雨,將前面的景色拍打得一陣顫抖、恍惚,而當血虎滾落在我們身後的草地時,我們身面的法陣障眼法終於被破除,先前隱去了身的黑袍道人,身形立顯。
  雜毛小道哈哈一笑,說不過如此,看劍!話音一落,那雷罰又似流光,朝著黑袍道人射去。
  那人倒也厲害,一個鐵板橋躲開,不過還是滾落在地。
  他本事自然是有的,不過驟然現身卻也有些驚慌,一邊躲閃,一邊朝著旁邊大聲喊道:「老母,這兩人著實難纏,我一個人對付不來,快來助我!」
  這個人不知道朝著哪裡說話,而就在雜毛小道準備將其戳死的時候,雷罰突然有些失控,一陣晃蕩,而在我們的身後,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:「好的,這兩個小畜生,就交由老身來對付吧……」
第二十八章 第一個內應者
  本來漆黑的天空此時更加凝重,彷彿又來了一股風,這風並不是剛才那陣剛猛強烈的大風,陰測測的,讓人心底裡發寒,雜毛小道皺著眉頭,將停滯在空中的雷罰召回手中,橫劍胸前,然後與我背貼背,小心防備著身後方。
  我們都不知道那個什麼老母啥的,到底是什麼來頭,不過瞧著她口氣如此托大,倒也有了些好奇她到底是何方神聖?
  其實我們見過的老太太,厲害的不少,腿腳飛快的客老太,慈祥寧靜的鬼妖婆婆,遠在緬北山林中的蚩麗花、蚩麗妹姐妹——後者在我看來甚至只是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,乃至我從小見到大從不察覺有何厲害,但是卻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外婆龍老蘭,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的聲音,能夠有這個蒼老聲音裡面蘊含的戾氣。
  即使是讓我痛恨非常的客老太,都沒有這麼濃厚的煞氣在。
  來人似緩實快,倏然間已經到了近前,也是個沒有臉面的傢伙,蒙頭蒙臉,身上罩著一個偌大的黑色皮麾,上面翻毛無數,讓人看著好像一頭巨大的鳥兒,禿鷲或者白背兀鷲什麼的。
  她一出現之後,幾乎一點兒也不停留,刷的一下,從我的左邊、雜毛小道的右邊經過,甩了一條黑色的東西過來,速度奇快,不過還是被我們給躲開了,但聽到「刷……啪」的一聲炸響,耳朵轟鳴,好像被人將頭給打了一拳。
  是皮鞭,而且還是上好材料製成,我能夠從上面感受到法力的波紋,蕩漾開來,如水一般。
  僅僅是一鞭甩出來,便將我弄得眼前一黑,失去平衡的我掙扎了幾下,方才站穩腳跟,瞧見那個什麼老母已經站在了黑袍道人的旁邊,一甩大麾,有那大俠之風采。
  我和雜毛小道並肩而立,血虎在我們的身後刨著泥土,悶聲地嘶吼著,發出「吼吼」的磨牙聲。
  雜毛小道不待我停定,上前一步沉聲質問道:「你是何人?竟敢在這茅山境內開啟法陣,胡亂截殺我茅山宗門弟子,速速報上名來!」
  那什麼老母臉上蒙著厚厚的黑紗,跟準備慷慨赴義的黑寡婦一樣裝扮,不過她的眼睛倒也沒有遮住,裡面一雙眼睛閃露精光,蘊含秋水,讓人感覺好似一個二十來歲美好年華的少女,在我們前面。
  不過她一開口說話,卻是六七十歲老嫗的聲音:「呵?你們茅山?這茅山被我當做後花園一般走的時候,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穿開襠褲呢,當年即使是李道子守這後山,見到我也不會多吱半句話,何況是你這嘴上沒毛的小傢伙?」
  雜毛小道下意識地摸了把嘴唇,好久沒刮鬍子了,一層厚厚青茬,嘿嘿笑道:「這不是毛麼?」
  他的話語讓著什麼老母一陣無語,原本都要到了嘴邊的話語,此刻也都咽在了肚子裡,也不願意多聊,回頭瞧了黑衣道人一眼,然後大喊一聲上,身形便朝著我們這邊撲來。
  她撲便撲,結果地上也在顫動,我剛要衝上前去,卻感覺腳下一滯,低頭一看,只見雙腳在不知不覺間,竟然已經被籐蔓給纏住了,移動不得,唯有隨著這地皮一塊兒起伏抖動。
  跟小妖和朵朵久矣,我一眼就瞧出這地下籐蔓裡所被灌注的,正是那青木乙罡,而且比之兩個朵朵來,更加濃郁。
  當下我也有些惱了,一邊揮劍斬那籐蔓,一邊央求小妖這小姑奶奶,再次登場。
  關鍵時刻小妖從來不掉鏈子,就連十分不喜這茅山環境的朵朵也激動了,也沒有多說,兩個小女孩便衝了出來,小妖在火急火燎地斬斷地上蔓延上來的籐蔓根蕨,而朵朵則朝著正與雜毛小道拚鬥的那黑衣老母釋放了一擊癸水彈,將這傢伙的身形給凝滯。
  不過這東西持續也僅僅才有一秒,瞧見了朵朵耍的這花活兒,黑衣老母頓時就興奮得尖叫起來:「哇,早就聽說陸左你有一個鬼妖娃娃跟隨在身邊了,此番我倒是要將她給奪走,自己調養,保管過幾年時間,一定比你還要厲害……」
  雜毛小道手持雷罰,正在跟這個老母拚鬥,作為終日與那雷罰為伍的雜毛小道,劍法自然是犀利之極,然而這個老母卻並沒有疲於應付的姿態,反而是如同走進了自家花園一般的愜意,皮鞭揮舞三兩下,竟然將雜毛小道暗藏的好幾擊殺招給破解掉了。
  她很快就虛晃了一招,將雜毛小道給逼開,然後朝著朵朵這邊伸手抓來。
  這個老女人手上十分奇怪,有點兒像電視上那慈禧尋常的打扮,指甲比那手指還長,而且又彎又黑又尖銳,彷彿那冷兵器中的鐵貓爪一樣,朵朵瞧見了,不由得嚇了一大跳,說嚇,這是什麼怪物?
  一個能夠讓鬼妖都感到害怕的老女人,絕對是一個恐怖的存在,不過我渾身精力充沛,卻並不怕她,當下也是迎風頂上,管她是人是鬼,惡魔巫手已經點燃,左手毀滅空負,右手希望握劍,雙管齊下,劍作掩護,而左手則朝著這老女人的胸口抓去,又狠又疾。
  我這猥瑣一抓,正好與那個女人嫌惡的揮手對上,本來我以為這輕飄飄的女人,力量也不過如是,然而一對拼之下,向後騰空飛起的,竟然是我自己。
  啊——
  騰空而起的我這才發現,我對面的這個老女人之所以有著那樣的自信,必然是因為有著足夠的力量。
  她能夠將力量處於巔峰狀態的我拼飛,想來在修為一途,走得比我們更遠。
  不過我並非一個人在作戰,已經處理完地上纏人籐蔓的小妖在空中便將我給扶起,而朵朵則雙手鼓舞如蝴蝶紛飛,口中念著藏邊密言,一大股藍黑相間的光芒產生,朝著這個女人的頭上甩去。
  誰也未曾預想到朵朵會有這麼一招,這個黑袍老母也自然不作提防,頭上的面巾給一下子吹飛起來,露出了一張徐娘半老的臉,這所謂老母頂多也就四十來歲,風韻猶存,只是歲月依舊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,魚尾紋和抬頭紋明顯,眼睛下面也有浮腫的水泡——不過看著這臉不真切,朦朦朧朧,似乎帶了面具一般。
  我自然不認識這人,不過瞧著雜毛小道也一臉茫然的樣子,我便知道她應該不是茅山故人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