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7節

  我下意識地問等誰?戚副會長說等一位大人物,有他鎮場子,諒那些人也不敢使什麼齷蹉手段。
  聽他說得神秘,我不由來了好奇心,說這還真的要請教了,敢問是何方神聖?
  戚副會長說等的這人,是會長的老朋友,本來住在清邁,不過這幾天正好路過仰光,就央求來看看了。
  這人自己倒不厲害,主要是認識許多高僧名流,他也不知道那人具體叫什麼,就聽會長稱呼為「言老先生」。
  等到下午三點多鐘,那個言老先生來了,看著年歲並不算大,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,穿著一身灰衫的他精神矍鑠,道骨仙風,有一把漂亮的斑白鬍鬚,像是古董店裡的大掌櫃,為人也客氣,跟我們寒暄,當我們表示感謝的時候,他擺了擺手,說我言午就是個糟老頭子,幫不上什麼忙,也就湊個人頭,看看熱鬧而已。
  車子早已經等待,言老先生來了之後,我們便開始出發了,一路朝東,越過一個個街口,看著那些熱帶植物在路邊肆意生長,那些富有異域風情的建築和人物朝著身後移去,瞧見好多佛塔和寺廟,以及穿著紅色僧袍的僧尼……
  這些景色看膩了,我便不再關注,而是跟身邊的阿洪聊起天來。
  阿洪是萬歲軍鬆骨峰英雄連出身的退伍軍人,現年也有三十五歲了,性子跟犧牲在怒江的劉明差不多,骨子裡都有一種軍人的氣質和情懷。阿洪家裡是蘇北農村的,退役之後在他們縣裡待了兩年,然後出來闖世界。
  不過跟傳奇小說裡不同的是,他並沒有創出什麼名堂,反而是因為在軍隊熔爐裡面磨練出來的耿直性子,處處碰壁,最窮的時候跟我一樣,除了一張嘴要吃飯,什麼都沒有,後來碰巧,救了顧老闆一回,結果就做了了保鏢來。
  跟他聊起往昔的崢嶸歲月,倒使得我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渾身噴香的娘娘腔。
  這一路往東,我們終於在快五點鐘的時候,到達了那個叫做坦達的小村子。
  這村子背靠青山,前面一條蜿蜒清亮的小河,田野裡儘是金黃的稻子,倒與我的家鄉大敦子鎮有幾分相似。
  傳統的講數,一般都是在茶樓或者宗族祠堂,這裡與附近鎮子離得也遠,而又不像中國人那般信仰祖宗,於是便直接在對方家中進行。
  所幸的是這位在此處是大戶,富有緬甸風格的大屋,裡裡外外好多間建築。
  村口有人接引,華人商會找的掮客中人也在,領著我們進了村子裡最大的人家,走過一段長廊,終於來到一間木質結構的茅草大廳中,裡面已經有了七八人,年紀也長,當地人模樣,我們這邊的人也跟他們聊天招呼,顯然是認識的。
  我打量了這四周,發現這個人的家裡佔地頗廣,還真的是一處大宅子,別說藏兩個人,便是藏一個排的軍隊都足夠,而一路走來,我發現這房梁屋角的佈置都有蹊蹺,紅線、秈米以及紅磚壘砌的小廟,一切都顯示出主人家的身份,再觀氣場,陰寒濃郁,顯然是常常接觸陰靈之所。
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,感覺這個地方果然不凡,還真的有一點龍潭虎穴的樣子啊。
  堂中一左一右,左為主人,右為來賓,我們坐定之後,隨行之人自然都在台下尊位安坐,我瞧了一下手錶,正好是五時過一刻,正想問這主人何在,只聽到一聲清脆的磬聲響起,在這整個廳中迴盪,接著有腳步聲從後面傳來,我抬頭,只見一行穿著當地服飾的人正朝著這堂中,走了過來。
第九章 以退為進,釜底抽薪
  下午的五點一刻鐘,一聲不知來由的磬響,清越激昂,在這悠悠的迴盪聲中,從大廳前方的屏風處走出了主人來。
  在這一行人中,為首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黑瘦男人,顴骨有些高,兩腮刮得鐵青,嘴巴烏紫,刀子一般地緊緊閉著,看起來顯得有些刻薄,而他露出來的兩條胳膊上面,紋得有兩條交纏的青蛇,猙獰觸目,栩栩如生,周邊還有許多古怪的符文,我看著有些熟悉,似乎在哪兒見過一般。
  那人帶著幾個男女走進來後,雙手合十,給場中的所有人致敬,然後冷冷地瞧了我們一眼,一甩頭,直接就大馬金刀地坐到了左邊的竹編椅子上面來。
  我們這邊,只有我和李宇波有椅子做,那麼相應的,對面也只有兩個位置,除了那個黑瘦中年男人之外,還有一個三十來歲、留著鬍鬚的青年。
  落座之後,場中有一個主持人,鬍鬚花白,開始為雙方作介紹,我聽不懂,不過旁邊的程小姐倒是個不錯的翻譯,幾乎能夠給我慢半拍地給翻譯出來。
  通過她的翻譯,我得知在我們對面的那個黑瘦男人便是此行的主要人物,也是這套宅院的主人,降頭師果任,而他旁邊那個看上去有些老實的青年,則是果任的侄子歹菲(音譯,或是戴菲,不詳)。
  我特意掃量了一下,並沒有看到那個行腳僧人達圖的影子,不由得朝著外面的窗口看去,但見虎皮貓大人賊眉鼠眼地掛在不遠處的樹枝上,朝我眨眼睛。
  所謂講數,自然是要說一說這事情的經過,於是在給雙方做完介紹之後,主持人讓提議方開始進行呈訴。
  我們這邊安排的,是剛剛提拔上來頂替郭佳賓職位的分公司經理連雙龍。
  這個年逾三十的斯文眼鏡男是在緬甸土生土長的華人,語言和溝通自然不是問題,在向眾人合手為禮後,他便從我的身後走到長中來,輕輕咳了咳嗓子,開始講述,從鍾水月的出現說起,講到了公司帳目變得混亂,講到鍾水月如何勾引郭佳賓,拋棄妻子,如何一步一步將郭佳賓的新婚妻子弄成瘋顛,將其孕育的孩子變成怪物並擄走,並且如何謀算公司財產,運用移花接木的手段,轉移公司的流動資金,又火燒庫房,再接著就是在被識破之後逃遁,又找人謀害了主家,並且擄走了雪瑞……
  這一切的一切,作為事件部分當事人的連雙龍講得情真意切,不但內容詳實,而且細節方面也沒有錯誤,聽得在座的我方各位見證者莫不都咬緊了牙根,直感歎這對狗男女,做法實在是太過分了。
  見過賤人,沒見過這麼賤的……
  在整個的講述過程中,因為語言差異,程翻譯說給我聽的時候,總是慢上半截,而相關的事由我之前也已經聽了許多次,所以更多的時間裡,我都在觀察那位據說是極為有名的降頭師,果任法師。
  我發現他聽到連雙龍的講述後,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,而是瞇著眼睛,昏昏沉沉,彷彿是睡過去一般,表現出了十分的漠不關心狀。
  看到這情況,我心中有些奇怪,要知道這所謂的講數,除了比拚實力之外,主要的也還是講理。
  正所謂「有理走遍天下,無理寸步難行」,倘若果任將這整件事情都給斷然應承下來,只怕在座的諸位見證,都會看不下去,提出異議來的。
  而事實上,就連果任請來的這些老者見證,也都不斷搖頭,紛紛側目,朝著左邊主座看來,眼神裡充滿了疑慮。
  而就是在這樣的注視下,果任法師坦然自若地坐著,彷彿一尊佛像,倒是他旁邊的侄子歹菲有些憤然不平,含怒之色溢於言表,嘴巴裡面不停地念叨著什麼,幾次還都想站起來,卻被這老法師給伸手攔住,不得發作。
  不過說句實話,這歹菲顯然對他的這個伯伯十分敬畏,那手勢剛剛一抬起,他也心虛了,坐了回去。
  我瞧著果任這般的淡定,心中不由得一陣又一陣的疑慮,這到底是什麼節奏?要知道當初華人商會請的調解中人傳回來的消息,說這次講數可是由他們發起的,而我們這邊的發言也是證據確鑿,在道德上面直接就佔據了制高點,倘若他們坐視不管的話,根本就不用費什麼心思,對方直接就理虧了,打都打不起來。
  而倘若他們硬是蠻著來的話,吳武倫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是吃素的,到時候該打擊還是得打擊。
  不過他們真的會這麼蠢,直接將自己的把柄落在我們的手上麼?
  連雙龍還在說著話,當他講述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,他指著坐在椅子上面打盹的果任厲聲說道:「今天我們之所以找過來,便是因為那個叫做鍾水月的女人,她的授鼎師便是我們面前這位『德高望重』的果任法師,她那所有恐怖的害人手段,都是果任法師授予的,而事發之後,郭佳賓和鍾水月又躲入了您的莊園裡,我們老闆的女兒雪瑞幾次找你,請求你看在公平和正義的份上,交出這兩個人來,然而您這樣一個有著尊崇地位的人,竟然不問是非,直接將雪瑞給擄走,還給我老闆李家湖下了降頭,倘若不是我們請來瞭解降之人,只怕現在我們老闆一家人,早就分東離西、陰陽兩隔了……」
  連雙龍說得悲憤,彷彿李家湖已經死了,而他則是李家湖的子孫後輩一般,眼眶通紅,淚水都憋了出了好幾行,濕噠噠地劃過臉上,頗為感傷。
  場中大部分人都被連雙龍的講述給觸動了,特別是華人商會這邊請來的見證者,這些人都是在異國他鄉打拼成長起來的,經歷過類似的欺詐和痛苦,更能夠理解這種感受,而鍾水月對付崔曉萱的手段則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動容了起來,要知道類似這樣的行為,即使是在降頭術橫行的東南亞,都是十分恐怖的。
  嬰兒是人類延續的基本保障,一個文明的社會,對於嬰兒的珍惜程度是極高的,在東南亞,即使有很多降頭師鼓搗死人、鼓搗蟲子和陰靈,但是少有人對嬰兒下手,更何況是處心積慮地對付一名孕婦?
  飛頭降雖然在降頭術中是最厲害的招數,然而實際上也常常被人唾棄,只有那邪惡至極的激進教徒,才會練就那玩意,之所以會如此,是因為飛頭降在第四個階段往後,總是會去吸食孕婦肚中未成形的胚胎,這樣滅絕人性的行為多了,自然會引起各方高人的關注,追尋而來,一招弄死。
  這時候所有的人,都瞧向了被連雙龍手指死死指著的果任法師。
  所有的人,包括我,都想聽一聽這位法師的解釋。
  話語權轉移,這一下是等到要揭牌的時刻了,我瞥了一眼旁邊的李宇波,只見這個身穿一套白色西服的花花公子滿臉的汗珠,一雙手緊緊抓著扶手,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。
  而我也是,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,所以就更加期待果任的說法。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