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5節

  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,當下我也是焦急到了極點,也顧不得這東西是福嬰,還是古曼童寄物,抬手便是一劍,對著這嬰屍的額頭刺入。
  這鬼物經過不知道多久時間的醃製,風乾流油如臘肉,肉質堅韌而具有彈性,鬼劍刺入,先是朝著側邊一滑,來到了右眼眶處,這才穿顱而過。
  對於類似陰靈來說,鬼劍便是一台強力高效的吸塵器,抵入頭顱裡面,劍身立刻瘋狂地將其內裡惡靈吸收,我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哀嚎,抓在我左手上面的那雙小手也終於失去了力量,垂落下來。
  我翻身而起,感覺到左手一陣刺痛,微微發麻,知道應該是中了屍毒。
  所謂屍毒,便是腐爛的屍體裡大量的劇毒病菌相互繁衍,再加上地穴之中的陰氣蓄積,能夠致命。
  我不知道這屍毒發作是快是慢,瞧著我的左手發麻,開始失去知覺,而整個手臂都開始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,心中也慌,立刻凝神聚氣,用意識勾動肥蟲子前來救駕。
  我這邊呼喚著肥蟲子,身子也站了起來,四處一望,卻見那一胖一瘦兩個黑衣人搖動手中旗旛,口中發出鬼哭一般的聲音,接著視線之內,一個又一個的陶罐蓋子被掀開,從裡面爬出了身上裹覆金箔,上面紋繪的符文像螞蟻一般,不斷游動著的嬰屍來,一個、兩個、三個……
  舉目而望,在這僅有月光和遠處昏黃燈光照耀的黑地裡,根本看不清數量,只見著密密麻麻地蠕動,那種場面,回想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慄。
  場中有屍臭與香料混合的怪異味道在四處飄揚,而陡然間出現的陰寒之地,給整個炎熱的夜晚多了幾分深入骨髓的冰寒,當我將視線收回來的時候,我的身邊已經圍上了十來頭年齡大小不一的嬰屍,油乎乎的嘴巴張開,灑落許多屍油,又黑又尖的牙齒幾乎充斥在我的視野中,滿滿當當。
  幾乎是在我爬起來的瞬間,便有三頭離我最近的嬰屍騰空而起,口中發出尖利的嚶嚶啼叫聲,朝著我撲來。
  這東西被藏身於陶罐之中,香料填肚,金箔覆面,秘法煉製,密密麻麻,集中埋藏,不但詭異邪門,而且毒性劇烈,我感覺到頭腦之中昏昏沉沉,有點像是以前高燒時的那種狀況,當下也不敢再讓這些嬰屍臨體,刷刷刷,有出了三劍,如毒龍探穴,劍法老道地扎入眉心之處。
  然而因為我出劍實在太快,鬼劍來不及發揮功效,結果除了我最後刺中的那頭魂銷魄散之外,餘者兩頭只是跌落在地,接著再次前衝,左右一個,抱在了我的大腿上。
  雖然毒性上湧,然而我的心中卻是更加冷靜,眼見著這兩頭陶罐嬰屍即將臨體,鬼劍一個大旋轉,將這兩頭嬰屍的爪子給全部削斷,不過我到底還是躲閃不及,被這一撲之下,再次後仰,跌倒在地,後腦勺重重磕在了破碎的陶罐上,感覺到一陣劇痛,頭髮濕透,知道是流了血。
  猛虎還怕群狼,我這會兒算是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,瞧見這兩頭嬰屍張開儘是屍油的嘴巴,那烏黑的牙齒尖銳,朝著我的腿部咬來,頓時就是一陣恐懼,奮力往著旁邊一滾,避開這一擊,艱難地站起來,踉蹌地朝著潭邊跑去。
  在我的身後,無數嬰屍如蝗蟲,朝著我奮力追來,左右皆是伏擊,我只跑了十米不到,又被再次纏住,而正當我在這些小東西之中揮舞鬼劍,奮力還擊之時,耳邊傳來了朵朵一聲清脆的喊聲:「陸左哥哥,我來助你!」
  一身瑩白的朵朵出現在了我的身旁,經過日喀則鬼妖婆婆的醍醐灌頂,以及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地修煉,特別是我體內屍丹氣息的調養,朵朵已經能夠自主控制心中的暴戾,此刻臉上雖然儘是青黛之色,不時有蚯蚓一般的血管鼓起,然而她卻還能神志清晰。
  當下她張開雙手,一股浩大磅礡的佛光從體內生成,五光十色,圓潤等弧,將場中照得透亮,色彩迷離,宛若天國一般,朵朵張開檀口,輕輕念喝道:「唵、嘛、呢、叭、咪、吽!」
  此言一出,空間中立刻溝通天地,一股異常豐富、奧妙無窮、至高無上的氣息自虛無處傳遞而來,它蘊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、大智慧、大慈悲,宛若佛陀降世,橫空而生。
  朵朵的個性向來平淡,早先打架都會哭鼻子,此後也一直不怎麼顯露身手,讓我並不能夠知曉她從鬼妖婆婆那兒,到底學了什麼本事。
  然而此刻瞧見了我這番狼狽模樣,這小蘿莉也終於發威了,展露出了讓我驚喜莫名的實力來。
  不愧是鬼妖之身,昔日妖師鯤鵬入得佛門,而今朵朵真言也是深得佛韻三味,一招即出,整個潭邊偌大的草地之上,立刻展露出了恢宏而龐大的佛陀氣息來,那些至邪至陰的陶罐嬰屍哪裡見過這種場面,稍微強壯些的紛紛後退,而有的剛剛才生成陰靈之體,那意識便被那佛光度化,直接消散不見了。
  僧侶厲害,善於假物,這般恐怖的願力並非朵朵所為,她僅僅只是做了一個溝通的作用,有的老和尚一輩子吃齋念佛,心極虔誠,也能有此功效,此乃信仰,卻並不能持續多久,朵朵一招接引,旁邊嬰屍紛紛閃避,而她則拉著我的手,朝著潭邊跑去。
  那些從陶罐子裡爬出來的嬰屍給佛光嚇到,停滯不前,然而使用招魂幡驅趕這些鬼物的胖瘦二人卻並不恐懼,早已經抄了我的後路,而在我來的方向,果任法師帶著十來個衣著各異的人紛呈而來,將我給隱隱圍住。
  他衝下坡來時,正好看見朵朵展露出這一手,不由得高聲大叫道:「摩哩?這裡居然有一個摩哩,天啊,我要她,活捉她!」
  後路被堵,當下我也是強行壓下那鑽入心肺的屍毒,一個箭步斜出,倏然衝到了那個瘦子面前,這個傢伙一臉錯亂縱橫的刀疤,此刻也有些慌亂,手中那兩米長的幡子抖動如大槍,挺身朝我心口刺來。
  我腳下踏著迷蹤步,晃過這透體一擊,雙手抓住招魂幡的這一端,用勁一抽,那人便朝著我這邊飛來。
  到底是百戰之地,這瘦子即使失去平衡,也仍舊保持狠辣的作風,手上陡然間多了一把土製的尖刀,半尺長,朝著我的心窩捅來。
  我後退一步,捉住他的手腕,凌空掄起之後就地一摔,很輕鬆地將這個絕對不超過一百斤的瘦子,給砸在了旁邊的一個陶罐上,匡啷一聲響,那瘦子發出撕心裂肺的狼嚎聲,手中的招魂幡往天空一扔,大聲詛咒著,因為說的是緬甸語,我聽得不是很懂,然而周邊那些本來還有些怯怯的嬰屍頓時就是一陣喧嘩,彷彿打了雞血一般,開始蠢蠢欲動起來。
  瞧見這場景,我心道不好,這胖瘦二人應該是負責照看祈願這一片嬰屍地的「園丁」,身上自有秘法,能夠刺激那些毫無心智可言的嬰屍奮不顧身,當下也是顧不得許多,鬼劍一揮,將他喉嚨割破,腥臭的鮮血飆射,隱沒在了濃重的屍臭之中。
  解決完這瘦子之後,我與朵朵趁著這些嬰屍還殘留著一點兒畏懼,返身便跑,眼瞧著離那潭邊不遠,這時從我的右側突然又傳來一陣風聲,我的鬼劍下意識地揮去,鐺的一聲響,黑夜中火花濺出,巨大的力道往我的手上傳導而來,我的鬼劍下意識地往回收,人便被一道黑影給撲到在草地上。
  我連續翻了好幾個滾,朵朵在旁邊叫了一聲「陸左哥哥」,立即被許多奮起的嬰屍給淹沒住,混亂之中,我的右手被砸了好幾下,鬼劍跌落,當世界的一切都停止下來的時候,我看到一張猙獰的臉孔,噴著潮濕而腥臭的氣息朝我喊道:「小子,我說過,從哪裡跌倒,就從哪裡站起來!這一回,我要親手宰了你!」
  他說得咬牙切齒,身上濃重的黑霧已經將他給籠罩得不似活人,我四肢被制,此刻卻也冷笑道:「未必!」
  言罷,我給了他一個頭錐,然後用牙齒,將他胸口的佛牌扯斷。
第十九章 狗血劇情,歷史重現
  果任胸口處的黑色佛牌如同小孩兒手掌一般大小,用硃砂染紅的粗麻繩捆制,我伸頭咬住,猛力一拽,那繩子末端受不住力,崩然斷裂,而我也掙脫出手,將那佛牌給緊緊抓在右手上,上面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在左衝右突,那氣息與祥和寧靜的佛陀之力有些類似,然而更加激進、更加邪門一些。
  我手握著黑色佛牌,冰冰涼涼,竟然能夠壓制住我胳膊傷口處的屍毒,昏昏沉沉的腦袋為之一清。
  果任法師佛牌被奪,臉色倏然一變,伸手來奪,我微微撇開,屈膝拱起,朝著這個傢伙的下身一頂,然後全身游魚一般扭動,逃脫了這個傢伙的掌控,意念溝通,潛伏在果任體內的蠱毒立刻與我熱烈呼應,渾身黑霧繚繞的果任法師「啊」的一聲慘叫,渾身的黑霧暴漲一倍,揮掌朝著我猛拍而來。
  「你這可惡的傢伙,快解除我體內的降頭,要不然,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!」
  果任法師利用灌注於身上的強體自降之術,以毒攻毒,暫且壓制住了這體內蠱毒的發作,瞧見我爬將起來,低頭去找鬼劍,便伸出手中的鐵梨木法杖,朝我捅來。
  我躲開他的這一擊,發現鬼劍已經被淹沒在擁擠上來的嬰屍群中,當下也是一聲大喝,九字真言念出,伸手一招,意念凝聚蔓延,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——那跟隨我接近一年的鬼劍居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鳴叫,從混亂的屍群中彈出,朝著我的手中跌落而來。
  佛牌換左手,右手則緊緊抓著鬼劍麻繩纏繞的劍柄,我的心中一陣激動,這莫不是人劍合一的前奏吧?
  這驚喜讓我短暫忘記了肥蟲子遲遲未歸的不快,當下也是積聚小腹之中的氣息,一面壓制屍毒蔓延心肺,一面流轉至鬼劍之上,勁氣注入,鬼劍陡然漲了一倍有餘,化作了名副其實的大劍。
  我陸左學劍,時間不長,那精妙絕倫的劍技離我遙遠,然而這般殺場之上的大開大闔,卻甚合心意,當下也是將情緒攀起,鬼劍一轉,劃出一個大圈,逼退洶湧而上的嬰屍,然後朝著果任法師衝去。
  瞧見手持黑色鬼劍的我陡然間意氣風發,勢不可擋,果任法師也不敢迎上來硬拚,朝著旁邊退開,不過手中那鐵梨木法杖不時飛出些許粉末,意圖下降於我。
  我並不是要跟這個窮途末路、必死無疑的傢伙拚命,見他讓開道路,當下便也不作計較,一邊揮舞著鬼劍逼開圍攻上前來的陶罐嬰屍,一邊奪路而走。
  說句不客氣的話,除了與我相當的果任法師之外,山谷之內並沒有出現能夠力壓全場的高手,手持變異鬼劍的我與朵朵一左一右,往前衝擊,竟有些勢不可擋的風範,那些嬰屍倒也不怕死,紛紛飛撲而來,被那鬼劍轟的一陣掃,輕則跌飛一邊,重則一劍兩段,命喪當場。
  然而我再厲害,也擋不住成百上千的嬰屍橫空撲來,這些小東西大部分都是不滿週歲而死,本來純淨的心靈被陰風洗滌,最容易變質,一旦邪惡歹毒起來,絕對是讓人頭皮發麻,很快我又陷入了寸步難行的苦戰之中,幾乎每挪一步,都會有兩三頭嬰屍死去,而又有數十頭嬰屍湧上來,將我和朵朵給團團圍住。
  即將被這些種在地裡面的嬰屍狂潮給淹沒的時候,久喚不來的肥蟲子終於駕到了。
  這傢伙並不是一個人前來,它是被虎皮貓大人給救過來的,身處於肥母雞精鋼一般的利爪之下的它,與三轉剛出現時的造型一模一樣,瘋狂掙扎著,身上那十來雙眼睛不斷地擴張和收縮,發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來,將大半個空間都給照耀得變幻迷離。
  肥母雞倒是有老大風範,一邊用堅硬的鳥喙啄動這不聽話的小東西,一邊朝著我大聲吩咐:「小毒物,我記得你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裡面有一段鎮壓蠱毒的口訣,可曾還記得?」
《苗疆蠱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