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節

  臭魚說:「好在還有火把照亮,不如快往前走,說不定走得出去。」
  我說:「往前邊走一切不明,不知西周宮殿深有幾重,到得了盡頭嗎?」
  籐明月說:「前進後退都不可耽擱,火把快用完了。」
  臭魚說:「進來走了半天了,又掉頭往後走,走出去也得撞見對頭,我看應該接著往前邊去,是死是活聽天由命罷了!」
  我一想也是,退出去是死路一條。正要往前走,我手中的火把都滅了。宮殿中變得漆黑一片,強光頭燈的光束,如同被漆黑的潮水吞沒,照到的範圍,還不到兩三步。我急忙將打火機打開,尋找身上可以點火的東西。涅涅茨人摘下油袋,裡邊還有少許油膏。他們常年在冰原上以漁獵為生,離不開生火的魚膏,走到哪帶到哪,可是一路用下來,已經所剩無幾。臭魚索性將油袋割成條,綁在矛頭上,火把又亮了起來。那袋子割開,盡可以捆七八根火把,我們點上兩根,其餘帶上備用。
  我說:「火把全部滅掉之前,一定要出去,否則全完了。」
  臭魚說:「西周宮殿中鬧鬼,冤魂纏腿,如何活得了命?」
  【5】
  籐明月說:「如果不是有鬼,多半是西周宮殿作怪。西周有位偃師,傳說他比墨子和魯班厲害多了,偃師用術做的人形,幾可亂真。周人崇神信鬼,相傳偃師之術,可通鬼神。不過偃師術沒有傳下來,西周滅亡之後,偃師術也失傳了。說不定戎人攻打西周都城,掠走了記錄偃師術的古卷,又按圖造了一座西周宮殿。」
  我問籐明月:「戎人為何興師動眾,造這麼大的宮殿?」
  籐明月說:「地宮是陵寢,戎人葬俗雖不同於中原,通常用樹皮裹住死屍,掛在樹上。」
  我說:「豈不吊成乾屍了,還有這樣的葬法?」
  籐明月說:「戎人葬俗迷信,一般的戎人可以樹葬,但是卑賤及橫死之人,也從不土葬埋屍。」
  我說:「以戎人而言,何為橫死?」
  籐明月說:「熊咬狼吃、雷擊刀砍、溺水落巖等等,皆為橫死。」
  我說:「那跟中原風俗也很相似了,但是戎人死後掛在樹上,可真是匪夷所思。那麼說在古墳中造地宮,是為了困住來犯之敵?不過你也別怕,戎人按乾坤社稷圖造的宮殿,也是唬人罷了,有了火把,走這條路豈不是如履平地?」
  說著話走了幾步,四個人帶的頭燈先後滅掉。說是先後,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,一轉眼全滅了。我們心中又犯了嘀咕,如果是電池耗盡或頭燈故障,卻不該同時滅掉?我仗著手中還有火把,打算快走幾步,可是又走了幾步,魚膏油做的火把也滅了。
  甬道中變得一片漆黑,我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,好在還有臭魚撿到的珠子,龍眼大小一枚古珠,放光數步,可以看得到腳下。古珠得自深山,光亮不及海中明珠,但是光華千年不退。一行四人借了珠光,還能湊合往前走,但是走不快了。我越想越覺得奇怪,斷矛綁成的火把燒得也太快了!我看臭魚綁得也夠結實,魚油袋子也還可以用,為什麼走幾步就燒到了盡頭?四個頭燈又為何同時滅掉,接下來兩根火把也滅了?
  在這漆黑陰森的地宮中,僅以珠光照亮,腳步也不免變得遲緩。臭魚見火把滅掉兩根,只好又拽出一根,可是點一根滅一根。我本以為一支火把可以照明半個小時,不管西周宮殿有多深,那也走得到盡頭了。可連兩步路都照不到,頭裡那兩根至少還走了幾步才滅,後邊再點上,一步走不到就滅了。我看了一眼手錶,時針轉得嗖嗖的,我的眼都快跟不上了,分針秒針已經快得看不見了。
  我又驚又駭,不是火把燒得太快,而是西周宮殿中的時間,正在飛一般的流逝!
  【6】
  我低頭看手錶這會兒,還沒收住腳,又往前走了一步,手錶上的時針也已經快得不見了。餘下的幾塊乾麵餅子,也都變了質。我感到口乾舌燥,手腳發僵,皮膚枯萎收縮。我心中驚駭更甚,此刻我才意識到,戎人按偃師傳下的乾坤社稷圖造的宮殿,究竟是何等恐怖!帶上多少火把和手電筒,都別想走出這條甬道,也別說點上火把了,再往前走的話,還來不及喝水,活人已經變成了乾屍!
  我們置身的西周宮殿,如同一個吞吸時間的黑洞,越往前走,時間流逝得越快,似乎每往前走一步,時間飛逝的速度就會加快一倍。儘管只差了幾步,也根本沒有到達宮殿盡頭的可能。
  戎人按乾坤社稷圖造了一座宮殿,其中的古怪之處,可以說匪夷所思,往沒有光亮的地方扔下一塊乾糧,轉眼朽如灰土。迷信的說那是讓鬼吃了,老時年間的人相信歲鬼,以往一到過年,都要躲進深山老林,後來又貼門神,那是為了躲避歲鬼。西周大殿也是這樣一個鬼怪,除了宮殿石壁,其餘的東西一旦進來,都會在轉瞬之間枯朽,因為宮殿中的時間不正常,走過一半之後,每往前走一步,時間飛逝的速度會加快一倍。
  我們已經走過了一半,等到發現情況不對,卻已行將就木,如同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喝過水,意識到要退出去也不可能了。有心摘下水壺來喝一口,可在飛一般的時間之中,眨一下眼都過去幾個小時,只怕水壺蓋子還沒擰開,人就已經死了。死人還沒倒下去,已經變成了乾屍。乾屍倒下去,又會很快化為塵土。
  西周宮殿的甬道之中,時間在飛一般地流逝。我們多虧不是一路跑進來,否則收不住腳,往前捨身一衝,已然被時間的激流吞沒,轉眼變成塵埃。縱然如此,走到這兒也不可能退後了。因為轉瞬之間,胳膊腿兒全僵住了。
  我在強烈的求生慾望之下,拼了命將手指往後一勾,摟響了端在手中的土銃桿兒炮。那是為了對付狼獒準備的槍支,彈殼中填滿了火藥,威力奇大。但聽「砰」的一聲巨響,桿兒炮的後坐力,正好撞在我的身上。
  我被重重地往後頂了出去,同時撞到了跟在後邊的三個人,跌跌撞撞退了幾步,滾倒在地,眼珠子都不會轉了,半天緩不過勁兒來。西周宮殿仍是空曠沉寂,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。我很少相信鬼神之說,不知走進西周宮殿之後,是不是會讓人產生錯覺。如果沒帶槍支進去,死在裡邊也說不定。我寧願出去讓人一槍崩了,也不敢再往西周宮殿中多走一步了。
  第十八章 巨獒與大樹
  【1】
  臭魚見僅有一枚珠子照亮,各人身上穿的均是魚皮衣,找不到可以點火的東西。他想起朽壞的乾糧,情急之下,伸手拽下了涅涅茨人的狼頭帽,也不理會那玩意兒能不能生火,抓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了下來,沒想到一扯下狼頭帽,我們三個人全看傻了眼!
  涅涅茨人的狼頭帽被扯下來,立時掉下幾件金飾。涅涅茨人在前邊撿了許多金器,籐明月勸說他放下,帶上如此沉的金器,行動多有不便。當時他只好扔下,可沒想到這個小子,還在狼頭帽中放了幾件。可也不能怪他,人窮了志短,見了那麼多奇珍異寶,誰會不動一念?我和臭魚不是也偷偷帶了塊玉璜?
  我拽上涅涅茨人往後退,回到擺有殘卷的前殿。戎人掛樹為葬,但是進獻珍寶的戎人,則走進地宮,再也沒出來過。九伯說的「仙樹」,應該在宮殿盡頭,可這是一條死路。我們擔心九伯等人追到,來不及後怕,分頭尋找出路,但見前殿角落的地面,因年久沉降,塌下去一片,我恍然大悟:「地宮分為上下兩層!」
  下去之前,臭魚打算多找幾根火把帶上,走出去沒兩步,突然跑回來,他不敢出聲,連打手勢讓我們快走。我們一看他的臉色,也知是九伯帶的炮手到了!此時在通往前殿的甬道中,傳來腳步聲和火把的光亮。九伯以及炮手頭子吳老六,帶了幾十個手下,手持火把槍支,直奔前殿而來。四人趕緊躲下去,我和臭魚拽了戎人枯骨,遮住洞口,滅掉頭燈和火把,大氣也不敢出一口。
  只聽一群人進了前殿,幾十個炮手見到遍地金玉,無不眼紅,當場你爭我奪,以至於有人動了傢伙。此時九伯和吳老六也進來了,身後是肥振東和官錦,只聽肥振東說:「吳炮頭兒,你別讓你的手下撿東西了,快往前邊追那四個崽子,好給我二弟報仇!」
  吳老六說:「肥爺,你說你那兄弟,死得可太慘了,打那麼老高讓人踹下來,摔成爛西瓜了,眼珠子都飛出老遠,你再看他那嘴摔的,哎呀媽,咋摔成那樣兒了?」
  肥振東聽出吳老六幸災樂禍,怒道:「吳炮頭兒,你這話可也太損了!」
  吳老六忙說:「冤有頭債有主,我看肥爺你跟九伯的面子,也得替你們捉到那四個崽子,是剝下皮來點天燈,還是一刀一刀碎剮凌遲,全憑你肥爺一句話。」
  肥振東說:「那還不快追!」
  吳老六說:「著急忙慌的幹啥,兄弟們跟九伯出來,全是為了掙錢養家餬口,要麼誰來受這個罪?頂風冒雪穿過冰原,下到這個大樹洞子中,折了幾個弟兄不說,帶的猛犬也都死了,好不容易見到東西,你不讓兄弟們撿夠了,誰會給你出力?」
  肥振東越聽越怒,待要發作,卻聽九伯說:「不可意氣用事,誤了大計!」
  肥振東說:「在我來說,可沒有什麼東西比我兄弟的命還要緊!」
  九伯說:「人死不能復生,你要殺那幾個崽子報仇,又何必急在一時。」
  吳老六說:「九伯說得對,只有這麼一條路,還怕那四個崽子飛上天去不成?兄弟們一邊撿東西一邊追,摟草打兔子,兩不耽誤!」
  【2】
  地宮空曠,聲音傳得遠,我們躲在塌陷的洞中,支起耳朵聽九伯等人說話。
  肥振東說:「吳炮頭,你告訴你的弟兄們,別光忙了撿金珠玉璧,那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,你也知道,跟九伯出來幹活兒,絕不會虧了你們。」
  吳老六說:「那還說啥,誰不知道九伯仗義,可你也得多擔待,山裡的兄弟,沒見過好東西,不開眼,我們當炮手的,那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吃這碗飯,只要是掙錢的,死活也不在乎,況且不拿這些,往裡邊走還有什麼?」
  九伯說:「你們眼前所見,無非俗塵中的金珠玉璧,正殿中的東西,可是驚世駭俗。」
  吳老六罵罵咧咧,命令幾十個炮手,不准再撿金玉之器,先按九伯說的,進正殿取寶。
《無終仙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