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節

  不等我有任何回答,小來也跟著氣喘吁吁地低叫起來:「風先生,有什麼怪事,讓我先上,您千萬別孤身冒險。否則,要我這樣的兄弟還有什麼用?孫龍先生也說過,如果咱們兩個中間,一定要有人先死,就一定是我。就算我苟且偷生回去,他也會親手斃了我!」
  我知道,自己面對的不僅僅是蕭可冷與小來,他們身後還有更多關注我的人。
  蕭可冷回撤到月洞門之前,向關寶鈴連看了幾眼,無奈地縱聲長歎,對我的一切責問、不滿、怨艾盡在歎息之中。
  風很冷,我極力運功抵抗嚴寒,但我不清楚這種狀態下,關寶鈴能支持多久。她的狐裘、黑裙、鞋子都被泡透了,或許半小時後所有的衣物會結成冰甲,把她緊緊包裹起來。
  「她的神奇武功呢?輕功呢?」
  我在偷偷地掂量,是不是需要讓她面臨寒冷的極限,從而再次顯露武功。
  僧人們果然沒敢衝進來,他們對於兩個年輕人手裡的槍械還是充滿忌憚的,況且旅遊旺季時來塔裡祈禱的人多如牛毛,他們才不會冒死過來看熱鬧。
  等了足有二十分鐘,井水仍然沒有變化,關寶鈴的臉色又陰沉下來。她的身上絕對結冰了,長髮間閃閃發亮,全都是細碎的冰晶,再這麼下去,非得大病一場不可。
  我走近她,低聲商量:「關小姐,我們要不要先去換了衣服再回來?小心受涼。」
  關寶鈴毫不猶豫地搖頭:「不,我既然聽到了上天的召喚聲,神諭一定會傳達下來,或許我應該再回塔裡一次——」
  剛說到這裡,井水一翻,十幾串白花花的水泡浮上來,發出高低不一的「啵啵」破裂聲。
  關寶鈴驚喜地低叫了一聲,一步跨上井台,雙手用力握成拳頭,彷彿要將全身的力量都貫注到雙眼中去。井台那麼滑,她腳上穿著纖細的高跟鞋,當然立足不穩,隨時都有滑進水裡的危險。
  我跟著向前邁了一步,全神戒備,生怕她失足落水。
  肉眼能看到的水泡的出現部位,約在八米到十米的深度,但任何具備物理學常識的人都該知道,正常狀態下,所有的水泡都是從水底產生的。也就是說,假如水中沒有什麼怪事發生,這些水泡就一定是來自「通靈之井」底部,經過了長途翻滾才到達水面的。
  一瞬間,我記起了邵黑的「遙感」境界中,我站在海底的兩扇門外時,也曾看到水泡從水下浮上來,然後一直湧向無限高遠的頭頂。
  我站立的位置,竟然在完全無意中與大哥曾經站過的地方重合,也就是面對正北而立,很直觀地看到那些水泡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隸體「雀」字。水泡無休止地湧上來,這個字越來越清晰,到了最後,就像是有人用銀色的大筆在水面上寫字一樣,每一筆畫的寬度都超過二十厘米。
  「一個『雀』字,對不對?」關寶鈴揪住了我的左臂,神情緊張。
  我點點頭,緊接著水泡升起的位置起了變化,「雀」字消失了,接下來水面出現的是一幅飛鳥圖案,那是一隻急飛覓食的麻雀,尖嘴向著正北,兩翼鋪張到極點,尾巴指向正南。我禁不住脫口而出:「九宮八卦雀殺陣!」
  麻雀的嘴、腦門正中、雙翅根、雙翅尖、雙爪、尾巴這九個位置,在視線裡顯得非常突出,如果把水池表面劃成九宮格,則它的心臟處於九宮正中,頭、翅、爪、尾構成了八卦陣的生、死、驚、傷四道門戶。
  「那是什麼意思?風,你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?」關寶鈴不懂奇門無行,當然也就不能從一幅簡單的鳥雀圖案裡分析出暗含的玄機。只是用力抓著我的手臂不放,精神極度緊張。
  麻雀圖案消失之後,水面上出現了四行漢隸小字,依次是「九鳥掙命,天下大凶,拆為雀渠,咒怨皆消。」
  水泡形成字跡的情況,與國慶日的激光水幕非常相似,如果不是關寶鈴的身子一直在高度緊張地顫抖,我會覺得這是某個人跟我開的超級玩笑。
  「以前出現的神諭就是這樣子,就是這四句話!」她一直在搖晃著我的胳膊。
  四行字持續了三十秒,總共有幾千個細碎的水泡冒上來,支撐著完成了這二十四個字,情形之詭異,完全可以同大衛科波菲爾的魔術相提並論。幸虧是在艷陽普照的正午,如果換了鬼氣森森的半夜裡,非得把人嚇出毛病不可。
第218章 一顧傾人城
  上次關寶鈴提到「通靈之井」裡出現了字跡的時候,我還是抱著「姑且聽之」的態度,這次親眼看見了那些水泡組成的大字,極度震驚的同時,心裡更充滿了疑惑,毫不猶豫地俯身探手,要攪碎那些字跡。
  冰冷刺骨的水裡好像蘊含著巨大的吸引力,我的手剛剛探入,猛然覺得水面以下存在一個無形的漩渦一樣,要將我的身子急速地拉扯進去,趕緊「嘩」的一聲抽手,濺起一陣細碎的水花。
  水泡仍然源源不斷地漂浮上來,關寶鈴又問:「你看懂了嗎?這些字的意思,我曾請教過寺裡的神壁大師,是他的解答,替我找到了一條破解『黑巫術』的明路。」
  字面上「九鳥掙命」的這一句,很明顯是指尋福園別墅,可惜神壁大師已經橫死,再也沒辦法親口對我說這些話的意思了。我從左邊的灌木叢上,捋了一把圓形的枯葉下來,撒向水面,如同預想的那樣,幾十片葉子立刻被暗流控制,急速旋轉著,然後一個一個被扯向水底。
  五秒鐘之內,枯葉全部消失,水面又恢復了清澈明亮,那些水泡也停止了上翻。
  「拆掉尋福園,改建成雀字形水渠,大亨的病就能好——神壁大師就這麼說的?」我必須從她這裡得到確認。
  「對,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,既然上天已經給了我神諭,只要照著去做,就一定能奏效。風,隔了這麼長時間,神諭的內容依舊沒變,可見神壁大師的解答是完全有道理的,這一次,無論如何,你要幫我,好不好?」
  我穩住心神,向她笑著:「這件事,以前我就答應過你了,當然沒問題。」
  尋福園那邊「九頭鳥掙命」的格局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,或者真的應該做什麼改動才對。手術刀對別墅整體的探索沒有任何結果,那麼,至少在一磚一瓦的拆解過程中,我更能明白大哥當初建造它的意義。
  「真的?」關寶鈴臉上掠過一陣喜色。
  我點點頭:「君子無戲言,我們馬上回別墅去,答應你的事,一定能做到。」
  回到車裡之前,我跟關寶鈴就開始接二連三地打噴嚏,聲音震天,著涼感冒是無可避免的了,她為了早點回去拆解尋福園,甚至毫不遲疑地拒絕了蕭可冷要她先回去換衣服的好心建議。
  小來迅速發動汽車,沿盤山公路趕往別墅。
  在楓割寺生活的這段時間,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個謎團就是關寶鈴擺脫我時顯露出來的武功。
  我跟關寶鈴坐在後排,蕭可冷坐在副駕駛位置上,一路扭頭向著窗外,沉默陰鬱的臉映在車窗玻璃上。車子裡的氣氛太沉悶了,小來按下唱機開關,驟然轟響起來的竟然是日本「小天後」濱崎步的瘋狂歌聲,喧囂的搖滾樂像是要把這輛車子撐破一般。
  小來歉意地迅速關小音量,不好意思地回頭說:「想不到日本僧人也是濱崎步的歌迷,看來佛門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淨土了。」
  關寶鈴歎了一聲:「這個世界,無論人在何處,在佛在俗,心是永遠不會變的。」濱崎步的名氣比起她,相差不是十步八步,猶如螢火蟲與明燈的差別。
  小來在後視鏡裡羨慕地笑著:「關小姐的話,哲理高深,怪不得能紅遍全球,成為華裔社會的驕傲。我們會裡的兄弟,對關小姐有百分之百的支持,連孫龍先生、管夫子、五大高手都是您的影迷,等您身體恢復以後,千萬記得給大家簽名,可以嗎?」
  如果不是楓割寺裡的曲折變化,神槍會的人怎麼可能接近關寶鈴這樣的天後巨星?所以,小來的話,絕對是語出摯誠,毫無故意奉承的成分。
  關寶鈴嘴角浮出一絲淺淡的笑容,沉默地點點頭。
  小來利索地換了另外一張碟片,響起的是肯尼金二零零四年東京音樂會的現場版,悠揚的薩克斯音樂取代了濱崎步的喧囂吵鬧,立刻令人心神舒泰。
  正在播放的是他的成名曲《回家》,蕭可冷忽然若有所悟地自語:「回家、回家?我們現在是要回家嗎?」
  我猛的醒悟過來,她從天涯流浪到被手術刀聘請打理尋福園主別墅,除了遙遠的韓國平壤,這裡就是她的家。如果一朝拆建,改為水渠,豈不是連家都沒有了——手術刀去世了,就算蘇倫和我再信任她,仍舊難脫了「寄人籬下」的成分。特別是關於尋福園的命運,拆與不拆都是我說了算,她沒有絲毫的發言權,充其量不過是「高級管家」的身份而已。
  這樣一想,我真的該對蕭可冷說抱歉才是。
  車子裡又陷入了沉默,除了小來,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車外,看著視線裡高低延綿起伏的山梁,都被披上了厚厚的白雪,嶙峋崢嶸的山勢因而變得溫和敦厚起來。
《盜墓之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