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9節

  二樓上至少站了十幾個人,全部荷槍實彈,其餘隊員則塞滿了那道窄窄的樓梯。那東西已經不在了,我長出了一口氣,完全放下心來。
  何寄裳靠在窗口,抱著胳膊,面色無比古怪。
  「風,怎麼回事?他們怎麼死的?」飛鷹揮動著手槍,顯然對何寄裳起了疑心。他的臉色明顯憔悴了很多,眼窩深陷,眼袋和黑眼圈也浮現了出來。
  梁威走過來,伸手撿起地上的青蛇,我這才發現,它已經斷為三截,傷口處整齊得像被一柄利刃飛快地切削而過,環形骨骼的白茬非常刺眼。看得出,梁威非常疲憊,彎腰、起身的動作,都變得遲緩而滯重。
  我收起空槍,抹去了耳畔的蛇血,向飛鷹笑了笑:「沒事了,似乎跟石牆那邊發生的怪事差不多,有一股邪氣撞進來,殺了他們三個。大家請先退出去,我跟何小姐有事情談。」
  飛鷹悶哼了一聲,向身後揮手,隊員們立刻有秩序地退了出去。
  我拍著梁威的肩膀:「你該好好睡一覺,太疲倦的話,會影響大腦思考問題的能力,沒什麼好處。我們的路還長,以後倚仗你的地方多得是呢!」
  梁威一笑,露出被香煙熏黃了的牙齒:「我知道,只是擔心小關的下落。如果他在,臨陣應變的能力會勝過我。」
  他黝黑的額頭上,佈滿了長短深淺的皺紋,忽然轉向何寄裳提高了聲音:「雲南五毒教與蜀中唐門,是江湖上最擅長下毒殺人的兩大門派,手法乾淨利落,無可匹敵,而且殺人之後從來都是坦然承認,絕不推諉,這一點,歷來受江湖好漢敬重,對不對?」
  何寄裳冷笑:「對。」
  梁威老老實實地鞠了一躬:「謝謝。」然後轉身下樓,他的話,無疑是在開脫飛鷹對五毒教的疑心。
  飛鷹抬起左手,撫摸著自己粗糙的面頰,斷指的位置光禿禿的十分刺眼。
  「風,也許,我們該離開這裡了,你說呢?」他沉吟著。
  我沉默無言,如果能跟何寄裳合作,把村寨當成一個落腳點,將會對探險過程大有裨益。前面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長,總得有一個可以補給必需品的基地才是。
  窗外,飛月牽著那小女孩的手,出現在大路上,不知不覺,我們三個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女孩的身上。她的頭髮已經洗過,被飛月細心地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子,垂在肩後,辮梢上還用大紅綢帶打了兩個鮮艷的蝴蝶結。
  飛鷹忽然咳嗽起來,漲紅了臉,雙眉怒張:「風,那個小女孩很古怪!」
  何寄裳倏地旋身,冷冷地盯著飛鷹,像是要一直看透他的五臟六腑。
  飛鷹的手不自覺地又摸向槍柄,身子也慢慢僵硬挺直,如同一隻遭遇勁敵的老鷹。
  「五毒教曾有一種煉蠱方法,叫做『逼神穿心術』,如果你懷疑某個人被蠱術控制,可以將對方架在燒滾的香油鍋上方炙烤。一般蠱蟲聞到香油的誘惑味道,便會從人的七竅八孔裡爬出來,跌在油鍋裡。你要不要也拿她做個試驗?廚房裡有柴、有鍋、有香油,隨時可以進行。」
  何寄裳的話裡帶著淡淡的嘲諷,雖然年齡相差不大,但她在江湖上的輩分要高過飛鷹很多,談到下毒用蠱,飛鷹更是落在下風。
  「你以為我不敢?反正已經死了三個人,不差再多幾個!」飛鷹大笑,手指不斷地摩挲著槍柄。
  「再多幾個?對,只怕你沒有膽量——」何寄裳左手按在嘴唇上,發出一聲奇怪的口哨,跟平時的口哨聲完全不同,不是「吱」聲,而是類似於鄉下人趕豬放羊時的「嘮」聲。
  飛鷹笑聲還沒有完全停息,後窗「噗」的一聲被挑開,距離窗口最近的蔣光身體一下子凌空彈起,射出後窗。「嗒」的一下,後窗又落下來。
  「什麼?」飛鷹的槍瞬間出鞘。
 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但一個字都不想說,慢慢走向東窗,看著飛月牽著那小女孩站在陽光裡。飛月換了一身灰色土布衣服,袖口、褲腳都緊緊紮起來,棒球帽簷向後,攏住了頭髮,越發顯得年輕灑脫。
  「年輕的女孩子,穿什麼都好看。」何寄裳低聲歎息。
  她也曾經美麗過,像朵盛開的花,在對大哥的等待中逐漸枯萎。我相信如果能見到大哥的話,她還會重新變得年輕而美麗。
  「何小姐,我知道苗人死後有『蟲葬』的習俗,但能不能請你尊重漢人的習慣,留下李老爹的身體?」
  剛才蔣光的身體之所以消失,完全是護寨神在作怪。體形龐大的食肉蟒蛇,每天需要的進食量非常恐怖。後窗第二次彈起時,飛鷹也明白過來,小心地後退,免得被護寨神誤傷。自始至終,我都沒看到它的真實面目,但有何寄裳在旁邊,它是不會凶性大發,胡亂傷人的。
第248章 古洞圓柱
  李尊耳和李康是一對老實人,我不想傷害他們的寶貴感情,從而在李康與五毒教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。
  「苗人的『蟲葬』和藏人的『天葬』都是人類最神聖的解脫方式,比你們漢人的火葬、土葬更純潔。好人升天堂,壞人下地獄,相信他們的靈魂一定會在護寨神的庇佑下加速進入輪迴轉生之中,這樣不好嗎?」
  她是苗人,永遠不可能深刻理解漢人的某些習慣。
  「給我個面子,留下李老爹的身體,我先替李康多謝你。」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。
  何寄裳看著我的臉,忽然長歎:「好,你果然……跟他一樣,很多時候,壞人的身體也不准護寨神食用,到底為什麼?你們漢人行事可真是奇怪之極。」
  她又發出那種奇怪的口哨,相信護寨神不會再次出現了。
  飛鷹受了冷落,但礙於我的面子,不好發作,愣在一邊。
  「逼神穿心術」是苗人中的煉蠱師對決中經常用到的手段,不過被實施這種手段的人,不死也得落下傷殘,變成戰鬥的犧牲品。如果那個小女孩沒有特別詭異的行為發生,我不希望採取這種慘無人道的方式。
  「她沒中蠱,或者說,沒中苗人的蠱。」何寄裳若有所思地向窗外望著。
  我跟飛鷹都沒有反駁,作為曾經的五毒教聖公主,她的話,是絕對的真理。
  「其實,除了江湖中盛傳的苗疆蠱術,天下還有很多秘密的門派,可以通過異術操控人類的靈魂,只是涉及的範圍很小,沒有人注意罷了。在川、貴、雲、藏四地,蜀中唐門的人始終活動不止,而他們驅魂奪魄的手段,也是極盡巧奪天工之妙,不得不令人佩服。特別是這一代的年輕高手,至少有十位以上,名聲不響亮,手段卻無比高明。」
  她說這些話時,語調平淡,神情嚴肅,我能感覺到,她對「蜀中唐門」這一派始終是深為忌憚的。
  「這裡是川藏交界,難道唐門的力量能延伸得這麼遠?」飛鷹半信半疑。
  「為什麼不能?」何寄裳反問,抬手攏了攏頭髮。她那麼驕傲,對任何敢於質疑自己的人都不屑一顧。雖然是粗布衣裙,素面朝天,但仍然帶著昔日五毒教聖公主的威儀。
  「不能」的理由,我也可以試舉一二——
  早在唐朝末年,建派不足一百年的「蜀中唐門」用毒手段殘忍、殺戮過重,遭到了江湖上三十個異能教派高手在泰山「觀日峰」頂的聯合詛咒:「人丁零落,千年不續;殺江湖上一個好人,自己門派便損失一女;殺十個好人,則損失一丁。」
  在泰山日出的剎那,三十個人心尖的三十滴血,彙集在武林至寶「乾坤生死壺」裡,讓詛咒得以持續一千年。從那天開始,唐門的人丁便迅速凋零下去,甚至幾代人中都沒生出一個男丁,導致唐門大權一度必須由女孩子繼承,然後招贅男人入閣,生下的孩子改為姓「唐」。
  唐門的野心、手段、機遇都到了可以一統天下的地步,可惜就因為這個古老的詛咒,越是在江湖上闖蕩出巨大名聲的年輕高手,便越容易半途夭亡,十幾次讓本派統一江湖的大計落空。正因如此,唐門才被逼得牢牢盤踞在川中而不敢分散有限的力量,向外省擴張。
  飛鷹沒再開口辯駁,轉身下樓。
  「他死心了嗎?」何寄裳淡淡地問。
《盜墓之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