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節

兩人穿著孝服,許是哭得太多的緣故,精神都有些不濟,特別是他的老妻,眼睛紅紅的,眼角糊著厚厚的一層眼屎,抬頭看人的時候,有點兒四顧茫然。
她顯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,怎麼好好的人兒,突然就不行了呢?
相比之前,他這個內侄鄭勇就顯得懂事許多,對待人也是十分得體,當我們上完香之後,家屬答禮,他朝著我們拱手,悲慟地說道:「感謝兩位百忙之中,前來祭拜我姑父,謝謝,謝謝。」
對方的家人離喪,馬一岙也沒有太拿架子,對他說道:「何時下葬?」
葬禮分兩種,一種是土葬,一種是火葬。
人死萬事休,對於死者而言,並無任何的區別,但對於生者來說,卻有不同的意義,但凡有能力土葬的,都不會選擇火葬,而老歪這種行業魁首,自然是要送回鄉下的潮汕老家下葬的。
鄭勇回答我們,說今天是最後一天,明日就會啟程,送回鄉下老家安葬。
馬一岙聽到,看了一眼靈堂之上老歪的黑白遺像,許久之後,方才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來:「發財張呢?」
發財張就是那天我們遇見的中年胖子,他是老歪的副手,現如今老歪既然猝死不在,那我們的事情,就只能夠跟他來談了。
畢竟老歪這邊,目前最瞭解情況的,估計也就他了。
然而鄭勇卻給了一個讓我們非常錯愕的回答:「那個死胖子,姑父一死,他就投到拐角七那裡去了。」
什麼?
我有點兒聽不明白,馬一岙給我解釋:「拐角七是老歪的競爭對手之一,而且還是最大的一個,人在莞城。」
說罷,他有些疑惑地問道:「不會吧,老歪跟拐角七是死對頭,按道理講,發財張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」
鄭勇一臉陰霾地說:「這幫人飽受我姑父莫大恩惠,卻個個都是自私自利之人,我姑父屍骨未寒,他就帶著手下好幾個傢伙離開了,一點兒舊情都不講——這事兒我記著呢,等辦完姑父的喪事,我再找他們算賬。」
馬一岙聽到他的話,立刻把握住了重點,開口問道:「你的意思,是之後老歪這一攤事兒,就由你來做主了?」
鄭勇沒有回答,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姑姑。
老歪的老妻一臉疲倦地說道:「我年紀大了,沒文化,也不愛動彈,老頭子家裡沒有什麼人了,也就我家阿勇有點出息,就讓他來接手吧,以後掙些錢,再給我些生活費就行了……」
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,馬一岙耐心聽完,然後將鄭勇叫到了一邊。
他將我們先前存放在老歪賬戶裡面的錢,提了一下。
這個時候提錢雖然不太恰當,但對方換了負責人,而且還是鄭勇這麼一個人,馬一岙也沒有太多的耐心。
聽完馬一岙的話語,鄭勇的態度相當不錯。
他對我們說道:「我也是剛剛接手,這些天都在辦姑父的喪事,業務上的事情還沒有時間來理順,兩位且容我幾天時間,等我將事情理順了之後,立刻著手給你們處理這件事情——你們放心,姑父一直教育我,說『人無信不立』,所以只要那筆錢在的話,就不會跑掉的,我鄭勇絕對不會辱沒了姑父花了三十年立起來的招牌和名聲。」
他答應得很乾脆,沒有半點兒拖泥帶水,當真是一個心懷悲痛、奮發圖強的好青年,馬一岙沒辦法說太多,安慰了幾句之後,與我離開。
一出門,他的臉就冷了下來,沉聲說道:「老歪死得蹊蹺啊。」
我對鄭勇這個人的印象本來就不是很好,一想到他,立刻就想起了當初我們從老歪那兒離開時,他低頭下去時眼角流露出的那一抹怨毒來。
剛才的時候我就有點兒忍不住了,瞧見馬一岙在那兒跟他周旋,還以為馬一岙信了他呢,此刻聽到這話語,就知道他如此聰明,只是虛與委蛇而已,便趕忙問道:「是麼,你發現了什麼?」
馬一岙說道:「首先第一點,老歪也是修行者,雖然算不得有多厲害,但身體向來都是不錯的,突然間猝死,本來就很不符合常理。」
我說對,對,前幾天還跟我們聯繫呢,怎麼突然就不行了呢,這問題很大。
馬一岙又說道:「就算是老歪真的有個什麼毛病,突然不行,但發財張呢?還有他身邊的幾個老兄弟,這會兒一個都沒有露面,就連跟了我們幾天的那個阿水都沒有出現,反而是一個地位並不高的鄭勇在這裡主持大局,別的不說,這個就很扯淡了。老歪是個公私分明的人,絕對不會任人唯親的,所以他就算是死了,怎麼著,都輪不到他鄭勇來挑頭,就算是有老歪老婆的支持,也不可能。」
我說你的意思,是發財張那夥人因為跟鄭勇和老歪妻子鬧翻了,所以才會沒有出現在這裡的?
馬一岙搖頭,說不,你沒有弄明白我的意思——發財張那夥人,是跟著老歪白手起家、打天下的老兄弟,不管鄭勇多麼小人得志,老嫂子如何糊塗,他們都能夠把握住場面,而不是賭氣而去,連老歪的喪事都不給操辦的,因為這樣子他們以後也沒有臉面來混江湖。
所以,這裡面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。
我想起鄭勇的前科,忍不住說道:「我覺得,那個吊毛莫不是跟外人勾結,想要霸佔自己姑父的產業,而發財張一幫人感覺鬥不過外人,所以才沒有露面?」
馬一岙點頭,說對,很有可能,你可能說到點子上了。
我一聽,整個人都鎮定不了,有些著急地說道: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你還這麼淡定?我們不趕緊拆穿他,把錢要回來麼?」
馬一岙搖頭,說不,現在已經不是錢的事情了,走吧,我們先離開這裡,回頭再說。
他帶著我往街邊的巷子裡面走,走一會兒,突然藏起來,然後等待著,我瞧見他這般樣子,知道他在反偵察,顯然也是擔心有人跟在我們的身後。
兩人走一段停一段,不停地轉彎。
走了大半個小時,確定身後沒有人追蹤之後,馬一岙帶著我上了公車,來到蓮花山公園附近的一家招待所,開了隔壁兩個房間住下,隨後他去路口的小賣鋪打了一個電話。
電話對面的人,卻是鄭勇口中老歪最大的競爭對手,莞城拐角七。
鄭勇張嘴說話,毫無顧忌,卻沒有想過,馬一岙有可能聯繫得上老歪的這個競爭對手。
江湖很大。
也很小。
對於馬一岙,拐角七是認識的,一上來就嘲諷,說無事不登三寶殿,你不是老歪的vip客戶麼,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?
馬一岙沒有跟他繞彎子,開門見山,詢問發財張是不是在他那裡?他想要找發財張。
拐角七冷笑,說發財張?那傢伙就算是去賣,都不可能跟我。
拐角七否定了鄭勇的說法,而對於馬一岙其它的詢問,這傢伙公事公辦,說你要給錢,我什麼消息都給你提供;若是沒錢,對不起,咱們掛了,我的咨詢費可是挺高的。
跟拐角七掛了電話之後,馬一岙回過頭來,心情沉重地說道:「錢,可能拿不回來了。」
我有些著急,那可是四十五萬美金,我跟馬一岙拼了命要回來的呢。
《夜行者:平妖二十年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