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車禍

    關於車禍劉洋最早的記憶竟然是一位衣著和樣子都看不清的人。他的形象非常模糊,乃至於劉洋無論怎麼追憶,始終想不起他的樣子。這個人,劉洋暫時給他起名叫師父。

    為什麼起這個名字呢,因為師父每次都出現在劉洋經歷中最重要的節點上。劉洋對王曉雨說,如果去興安嶺是他真實的經歷,那他第一次見到師父,應該是從興安嶺回到家以後的事。

    他已經回憶不起,這個時間具體發生在什麼時候。只記得當時見面的地點是在都市,而不是野外森林。

    第一次見到師父,是在很偏僻的一處私人醫院裡。那醫院居然是一大院子的民居改裝而成,裡面陳設什麼樣劉洋已經完全記不得,留在他記憶裡的,唯有那個房間獨特的味道。那是一種溫溫的略帶中藥苦澀的味道,應該是有人在後廚燒湯藥吧。

    劉洋說,當時和誰去的,怎麼去的,這些都記不清了。現在回想起來,就像是一場稀里糊塗的夢。

    聽到這裡,王曉雨小心翼翼地問,你能確定這真的不是夢嗎?或者不是你的……

    不是妄想,也不是夢。劉洋斬釘截鐵,肯定是發生過的真事。或許細節有些出入,但我記得清清楚楚,這一切確實發生過。

    在那個民居裡,師父出來了,然後有過什麼對話,劉洋一點都記不得。他只記得,當時師父對他說,今年你犯太歲,這一年都不能開車。如果非得坐轎車,那一定不能坐到前面,必須坐在後面,否則太歲將至,有血光之災。

    再然後的記憶是在車上。劉洋記得當時是個夜晚,雨下得很大。這是這座城市夏季連綿雨季的開始。

    在劉洋的記憶中,他能很清晰地記得前窗的雨刷不停開合;一滴滴雨滴劃過車窗,透過雨滴飽滿的水球,能看到外面折射的彩色霓虹燈。這一幕刻在他腦子裡,至今也無法揮去。

    車上只有兩個人,他看到旁邊開車的是王曉雨。

    王曉雨聽到這裡,像是抓住什麼細節,趕緊問道:「當時的你是不是坐在前排,要不然你為什麼會看到身旁是司機呢?」

    劉洋愣了愣,臉上呈現出極度迷惑的神情。好半天才說道:「我一點都記不清。不過你說的有道理,如此推斷的話,我就是坐在最前排。」

    「可是那位神秘的師父告訴你不能坐在前排啊。」王曉雨問。

    劉洋揉著腦袋,苦笑一聲:「這中間肯定還有別的事,但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。就像是有剪輯師硬生生把中間一塊剪掉,愣是把不著因果的生活片段強行粘在一起。」

    「那個開車的是……王曉雨?」王曉雨艱難地說。

    劉洋點點頭:「是。」

    雨夜中,車子行駛在一處高速公路上,前面出現巨型隧道。隧道鑿山而建,在它的上方是沒有拆遷的墓穴。眾多的墓穴,一層摞著一層,節節升高,看上去五顏六色,在大雨的沖刷下,顯得極為妖異。

    劉洋望著火堆,陷入回憶中。他忽然發現,記憶中的這一切畫面,顯得這麼精緻,甚至透著似乎經過編排過的細密。

    當他所在的車子,要進入隧道的一剎那,他看見有個人站在隧道上面的墓穴中,向自己揮手。

    那一瞬間他猛地攔下旁邊開車的王曉雨,車子一個急剎車停了。他再抬頭看時,冷清的大雨中,墓穴空空如也,根本沒什麼人招手。

    劉洋嚇了一頭汗,心狂跳,總覺得要出什麼事。他仔細回憶,只能隱約記得揮手的好像是個穿白衣的女人,具體什麼樣就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眼前這條隧道特別長,黑黑的沒有燈光。等開出來的時候,天色更暗。往前駛出距離不遠,就看到雨夜中,路邊警燈閃耀。肯定是發生了車禍。車子繼續往前開,劉洋看到地上鋪著兩條白布,下面是屍體,可能是死了兩個人吧。街上一些區域已經封鎖,車只能擦著封鎖線穿過,這時劉洋就看到地上鮮紅一片,一大攤一大攤居然都是人的內臟,噴的到處都是。

    他趕緊拉開車窗,把頭探出去,「哇」一聲吐了。這時,他才反應過來,地上躺著的並不是兩個人,而是一個人斷成了兩截。

    就在當天的凌晨時分,劉洋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接到一個電話。

    聽到這裡,王曉雨問:「你當時睡在哪?」

    劉洋愕然:「我忘了,真忘了。不過能清楚地記得,我沒睡在床上,而是在沙發上。」

    「你沒和那個王曉雨睡在一起?」王曉雨看著他的眼睛問。

    劉洋笑:「想什麼呢,是我自己。」

    王曉雨的眼神寫滿了笑意,像是如釋重負。而劉洋心裡咯登一下,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,如果那時候自己和那個王曉雨發生了關係會怎麼樣?

    來的這個電話很怪,劉洋接通後,很長時間沒有聲音。他覺得這可能是騷擾電話,便要掛掉,就在這個時候,忽然從電話裡傳來一陣風聲。比較可氣的是,這風聲並不是自然發出的,而是有人在用嘴模仿:「霍……霍……」

    大半夜的,莫名電話裡突然出現這麼一個聲音,可真夠嚇人的。

    劉洋當時睡的迷迷糊糊,也沒來得及害怕,下意識覺得特別無聊,隨手就把電話掛了。他昏昏又睡去,也不知過了多久,電話又一次響了。劉洋接通之後,裡面的聲音這次變成了真實的風聲,聽起來很空曠,像是在平原。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,那聲音就像是氣快斷了,艱難地呼吸,聽得人渾身發麻。

    劉洋是真害怕了,他趕緊把電話掛掉,頭深深埋起來。

    現在回憶起這一切,他覺得奇怪。本來是很恐怖的一段經歷,可不知為什麼,自己不去想就會完全想不起來。

    經歷了噩夢的晚上,當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,發現整個房間凌亂不堪,鬧鐘、電話、書籍都扔在地上,滿屋子紙片亂落。最恐怖的是,這些東西散落的樣子,和他昨天晚上看到人體內臟噴灑到處都是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,就像又一次回到了車禍現場。

    聽到這裡,王曉雨有些害怕了,向劉洋身邊挪了挪。

    劉洋繼續說,他當時就生出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,覺得要有事情發生。就在那天的夜裡,他又一次坐著王曉雨的車。外面還是連綿不斷的陰雨,晚上起了風,天空打著很強的閃電,雷聲隆隆,震耳欲聾。

    整個城市似乎陷入了汪洋大海中,街道污水橫流,稍微低窪的地域已經積滿了深深的水。主幹道上車堵得嚴嚴實實,朦朧的路燈下,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車水馬龍。

    劉洋說,當時他們的車正在高架橋上,堵得十分嚴實,一點都開不動。車窗外是大雨朦朧,幾不見景,間或能聽到很遠的地方雷聲陣陣,整座大橋似乎都在顫抖。

    這時,他就看到從車水馬龍的遠處跑來一個人,大紅的一團,這人穿著紅色的雨衣。這年頭穿雨衣的人已經非常少見了,這是個男人,挽著褲腿,踩著沒過鞋幫的水一直跑到近前。他在劉洋車窗旁停下來,敲了敲窗戶。

    劉洋慢慢拉下窗,頓時一股大雨由狂風捲著吹了進來,淋濕了半邊身子。

    他記得自己當時有些惱怒,慢慢抬頭去看,卻發現來的人居然是師父。

    師父整張臉像是被水泡過,額上的頭髮全都貼在臉上,使他整張臉極為蒼白。劉洋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那兩隻黑黑的眼睛。

    師父對他說了一句話。

    聽到這裡,王曉雨連忙問:「什麼話?」

    劉洋仔細回憶,搖搖頭:「完全聽不懂,不像是人類的語言。」

    師父說完這句話,劉洋還沒做仔細思辨,忽然間耳旁一聲劇烈的爆炸,自己整個人飛了起來,重重撞在車頂,一下昏厥了過去。

    等他再醒來時,發現自己坐的車完全成了一堆廢鐵。車窗外是奔走哭喊的人群,他看到不遠的地方,火光和濃煙滾滾升騰。

    等收回目光的時候,他這才看到,王曉雨渾身是血,一根尖銳的鐵條從女孩前胸穿過。她倒在劉洋的懷裡,深深看著他。

    說到這,劉洋歎口氣,拿起一根木條捅了捅火堆,靜靜地說:「當時我暈死過去,再醒來時,就發現自己坐在精神病院的輪椅上,看著窗外的草坪,那裡有一隻小狗在跳來跳去。」

    王曉雨擦擦眼睛:「劉洋,你沒覺得這段經歷很怪嗎?像不像一場夢。」

    「你又想說我的經歷是妄想?」劉洋有點不高興。他不喜歡別人一再否定自己的過去。

    王曉雨搖搖頭:「你這段經歷裡有兩個很難解釋的地方。」

    劉洋看她,做了個洗耳恭聽的手勢。

    「第一個是,你這段經歷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李大民。」王曉雨說:「你不覺得怪嗎?」

    劉洋語塞。不過關於這點他是存疑的。因為從興安嶺回到家,李大民曾經看過自己的事情只是李揚他們告訴他的,而自己對此全無記憶。那麼李揚他們會不會在撒謊?李大民壓根就沒和自己聯繫過?這都有可能。

    劉洋搖頭:「這不算怪。還有一個是什麼?」

    「還有一個就是,」王曉雨看著他:「你記憶中的那個王曉雨,從始至終都沒和你交流過,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。」
《陰間到底是什麼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