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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,我已經來到了司令室的門口。但是,納爾遜先生,卻從隔壁休息室的門口,叫道:「衛先生,請你來這裡。」
  我立即轉過頭去,只見納爾遜先生的面色,十分異特,同時,他手上握著一個瓶子。
  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,只是道:「我已經發現了那個建築物,並且請第一一九七四號巡邏艇艇長記下了它的位置。」
  我只當納爾遜一定會興奮和緊張起來,立即通知海軍少將,要他集中方量,進行攻擊了。
  可是,納爾遜先生只是略為震動了一下,並沒有如我想像中的那種激奮,而且立即道:「你快來,我的中文不怎麼好,但是我卻猜得到,有一封信是給你的,你快來看看!」
  納爾遜先生的話,令得我呆了大約一分鐘之久,我知道納爾遜先生是極其有修養,極其能幹的人。他絕不曾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和我開玩笑,也不曾在這樣的情形下因為過度緊張而胡言亂語。
  但是,他剛才講的話,卻令我莫名其妙,因為我實是難以想像,在這樣的情形之下,會有甚麼人寫信給我。而且,就算有人寫信給我,他又怎知我在這裡?退一萬步而言,即使有人知道我在此處,信件又是用甚麼方法傳遞來的?
  我呆了一分鐘,才向納爾遜先生走去,納爾遜揚看手中的瓶子,道:「你看,在這裡。」
  我的疑惑,更增加到了頂點,我一手接過那個瓶子來。瓶子的塞子,塞得很緊,裡面則放著一卷紙,在外面可以看見的部份,寫著一行英文字,道:拾到這瓶子的,請送到某地某處(那是我的住址)的衛先生,送瓶子的人,一定可以得到他受到的任何損失的十倍的賠償,或者更多。
  而另外一行中文,則寫著我的名字,下面另有四個字,則赫然是「張小龍付」四字。
  我一看到這四個字,全身都震了一震,立即抬頭起。納爾遜先生道:「快進來再說。」我立即跟著他走進休息室,他小心地關上了門,道:「是誰寫給你?」我道:「張小龍,它是怎麼得來的?」
  納爾遜道:「我也料到是他了,二十分鐘前,我在甲板上,用五十倍望遠鏡眺望,看到海面上有一個瓶子在飄著,我便命一個水手去將它拾了起來。這件事,海軍少將還不知道,而且,我也不準備讓他知道。你先看看信的內容說什麼。」
  我道:「但是我已經發現了那野心集團海底總部的所在了。」
  納爾遜道:「我們還是先看信再說,我們在這裡好幾天了,但是對方卻不採取任何措施,這使我覺得,張小龍已經成功了,所以,我們要先看一看這封信,再作定論。」
  我點了點頭,用力一捏,「拍」地一聲,將那個玻璃瓶捏碎,有幾片小玻璃片,劃破了我的手,我也顧不得去止血。
  我取出了那卷紙,紙張的質地十分柔薄,那是野心集團以海藻為原料所製成的紙,我因為在野心集團的海底總部住過,也用過這種紙,所以一看便知道。
  紙上的字跡,寫得十分潦草,而且,墨跡也十分淡,不是用心,一點也看不清楚,我先將幾張紙攤平,仔細地看去。
  而納爾遜先生在旁,又心急地在問我:「他寫些甚麼?他寫些甚麼?」我就一面看著,一面用英文翻譯給納爾遜聽。
  足足化了半小時,我才將信看完。納爾遜先生也已經完全獲知了這封信的內容。然而,我們兩個人,在沙發上坐了下來,一句話也不說,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,至少又有一小時之久。
  在那半小時中,我相信納爾遜和我一樣,都是因為心中思潮起伏,太過激動,受到所發生的事情,太過離奇,太過不可想像而變得發呆了。
  那封信,現在被國際警方當作最秘密的檔案而保管著,但是我還可以默寫出來,雖然未必每一個字和原來的一樣,但大致也不會相去太遠。
  納爾遜先生是竭力反對公開這封信和公開這種事情的。
  但是我卻堅持要這樣做。
  我堅持要這樣做的原因是:
  納爾遜說這種事公佈出來,會使得人心激盪。但是我的意見則是,即使將每一個細節都照實地記述公佈,也絕不會引起任何人心激盪不安的。因為,任何人看到了這樣的故事,都會以為那只是一個小說家的創作而已,誰會相信那是真的事實呢?
  所以,儘管納爾遜先生的激烈反對,我還是要將那封信默寫出來。
  下面就是那封信的內容:
  「衛斯理君:我是一個性格十分怪僻,只知科學而不知人情的人,所以,我可以說沒有朋友,在美國求學時是這樣,回來之後仍舊是那樣,我在我父親那裡取到的錢,用在科學實驗上的,只不過十分之一。
  其餘的十分之九,都是給假裝是我的朋友的人所騙走的。但是我卻十分欣慶,在我死前,究竟有了一個朋友。那個朋友,自然就是你了。
  「你不要以為我和你吵過架,又趕你走,這是對你的不友善,而事實上,我卻是在救你,因為你不能留下來,你留下來的結果,是和我,和在這裡的所有人一樣:死亡。而我終於聽到了你逃走成功的消息,我很高興,希望你在讀到我這封信的時候,正是陽光普照,平靜寧和,那正是我的願望。
  「你一定記得,當你有一次來見我的時候,我正在工作著,我手中拿著一個試管,試管中有小半管液體,而當我看到你時,手震動了一下,幾乎將那液體震動了一點出來,當時我連聲呼叫『危險』,但是你可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的。
  (這件事,不是張小龍在信中提起,我幾乎忘記了,而我的確不知道當時張小龍高叫「危險」是什麼意思。)
  「我那時叫危險,是真正的危險,因為只要那液體濺出了一滴——即使是肉眼所難以看到的微小的一粒,也足以使你和我,都變成一棵人形的樹木了。你或許以為我在講笑話:人形的樹木,那是什麼東西?其實,人形的樹木,那就是一棵樹,樹的稱呼或者不怎麼確切,可以說是一種植物,但是形狀完全和人一樣!
  「你或許仍然不明白我的意思,是嗎?
  「我再進一步地解釋一下,有一種十分普通的中藥藥材,出在四川、西康、打箭爐一帶,叫作『冬蟲夏草』,你一定是知道了!
  「冬蟲夏草是一種十分奇特的自然現象。以前,人們以為那是生物『化生』的結果,夏天是草,冬天是蟲,由動物而植物,由植物而動物地變化著。但後來,細心觀察和研究的結果,知道這種說法是錯誤的。正確的是,『冬蟲夏草』本來是蟲。但是,當冬天,這種蟲蟄伏在泥土中的時候,卻受到了一種細菌的侵襲——說是細菌,那還不十分恰當,因為這種菌,在生物學上來說,比細菌還要低級,叫著『真菌』,是介乎植物和動物之間的東西,但是,這種在高度顯微鏡下也難以看得清的小東西,生命力和繁殖力之強,卻是任何一種高級動物所不及的。
  「我想你一定明白了,當這種真菌,進襲進蟲體之後,它以驚人的速度繁殖著,那是幾何級數的增長,而蟲體內的一切,都成了他們最佳的營養,於是蟲死了,留下一個軀殼。而被億億萬萬的真菌所集成的,像一株草一樣的東西,頂出了土面。
  「這便是冬蟲夏草的形成經過。中國人以為這種東西的功用和人參一樣,是一種補藥,但在我的眼中,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自然現象,更由於這種真菌的繁殖之快,十分驚人,所以,那一直是我的研究項目之一。
《妖火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