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

  但是這一來,張小娟便知道我已偵知她的反常行動了,這對於我想要進一步瞭解她,是十分不利的。我慢慢地轉過身來,看看身後的窗子是不是開著,我可以跳出去,但是每一扇窗子都關著,如果我打開窗子的話,那麼不可避免地要被張小娟聽到聲響的。
  正當我心中,在想著怎樣才能不為張小娟所知,而又立即離開之際,忽然聽得張小娟提高了聲音,叫道:「衛斯理!」
  我嚇了一跳,在剎那間,我當真以為藏身之處,已經給她發覺了!
  我幾乎立即應出聲來,但當我轉回頭去之際,我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,只見張小娟並不是望向我,而是抬頭望著樓上,同時,她的手中,也已多了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槍!
  那柄手槍,更證明了她是一個雙重身份的人!
  因為,我雖然曾和她意見不合,拌過嘴,但是無論如何,她絕沒有和我以槍相見的必要,我知道她此來,一定有著極其重大的目的。
  只聽得她繼續叫道:「衛斯理,你可在樓上,為什麼你不下來?我來了,你知不知道?」
  我直到此時,才知道張小娟剛才叫我,是想試探我是不是在樓上。
  我仍然不出聲,因為我知道她下一步的動作,一定是上樓去。我心中是多麼地想知道她上樓之後,幹一些什麼事啊!
  但在同時,我心中卻決定,她一上樓,我便立即向門外掠去,而將偵查張小娟離奇的行動一事,放慢一步。
  果然不出我所料,張小娟叫了兩遍,聽不到有人回答,便向上走去,但是,她才走了兩級樓梯,要命的電話聲,卻像鬼叫似地響了起來。
  張小娟立即轉過身,三步並作二步,來到了電話几旁,拿起了聽筒。因為電話幾就在窗簾的旁邊,所以在那時,她離開我極近,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,我們之間,只隔著一層窗簾布而已!
  我只聽得她「喂」地一聲之後,便問道:「找誰?找霍華德先生麼?他不在這兒,已經離開了……我想是兩小時之前離開的……大約不會再回來了……好的……我是衛斯理的朋友。」
  她講到此處,我聽得「卡」地一聲,對方已經收了線。張小娟十分幽默,她說霍華德是在兩小時以前「離開」的,而且,「不會再回來了」。我同時想到奇怪的是,她對霍華德死亡的時間,判斷得十分正確,霍華德死亡到現在,據我的判斷,也正在兩小時左右。
  張小娟放好了聽筒,又繼續向樓上走去。
  這個電話是什麼人打來的,我不知道,可能是霍華德的同行,也可能正是謀害霍華德的人,我那時也根本沒有時間和心緒去多作考慮,我只是向上望著,一等張小娟的身形,在樓梯轉角處隱沒,我便立即閃出了窗簾,以最輕最快的腳步,向門外掠去。
  到了門外,我背門而立,先打量四周圍可有值得令我注意的事發生。
  街上仍是和往常一樣,一點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形,我快步地來到了大街上,招來了一輛街車,吩咐司機駛向電報局。
  到了電報局,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,捨電梯而不搭,我看了看手錶,在離開我的住所以後二十四分鐘,我便已坐在無線電話的個人通話室中了。這種個人通話室的四壁,全有極佳的隔音設備,可以大聲講話,而不被人聽到。
  (一九八六年加按:當時,國際直撥電話,是連幻想小說中都不常見的。)
  等到我接通我在國際警方總部的朋友納爾遜先生的電話號碼之際,又化了七八分鐘,然後,我在電話中,聽到了納爾遜先生低沉而堅定的聲音。
  我連忙道:「我是衛斯理,電話是從遠東打來的,你派來的霍華德,已經死了。」
  納爾遜先生的聲音,一點也不驚訝,他只是問道:「幾天的失蹤,使你得到了什麼?」
  他雖然遠在國際警察部隊的總部,但是卻知道了我失蹤一事,那當然是霍華德報告上去的,我連忙道:「我有極其重要的發現,是世界上任何想像力豐富的人,所不能設想的事,我到過——」
  我只當納爾遜先生一定會急於要聽取我的報告的。但是,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我話未曾講完,納爾遜先生深沉堅定的聲音,又將我的話頭打斷。
  他道:「不要在電話中對我說,我們早就發現,凡是通向國際警方的無線電話,皆被一種具有超特性能的無線電波接收器所偷聽,而我們用盡方法,竟沒有法子預防,如果你的發現是機密的話,不要在電話中說。」
  我發覺自己握住聽筒的手,手心上已經有濕膩膩的汗水滲出。
  我可以肯定,使得國際警方無法預防的偷聽,也是野心集團的傑作!
  我忙道:「納爾遜先生,你必須聽我說,我是這世上知道真情的唯一人,而且,霍華德死了,我的生命,也如風中殘燭一樣——」
  納爾遜先生肯定地道:「不行,絕不能在電話中說,我就近派人來和你聯絡,你要盡量設法保護你自己,使你自己能夠活著看見到我派來和你聯絡的人!」
  我急得額上也滲出了汗珠,幾乎是在叫嚷,大聲道:「不行!不行!時間已不允許這樣做了,我必須立即向你們說明事實真相,你也必須立即會同各國首腦,來進行預防,這是人類的大禍!」
  納爾遜仍然道:「不能在電話中作報告,你如今是在什麼地方?」
  我頹然講出了我的所在。納爾遜道:「好,你在原地,等候十分鐘,十分鐘後你走出電報局的大門,就會有一個穿花格呢上裝,身材高大的英國人,叫作白勒克的,來和你聯絡,你將你的所知,全部告訴他,他就會用最快,最安全的方法,轉告我的。」
  我歎了一口氣,道:「也好。」
  納爾遜先生已將電話掛斷了,我抓著聽筒,好一會,才將聽筒放回去。
  納爾遜先生的小心,是不是太過份了一些呢?我心中感到十分的疑惑,事情是如此緊急,何以他不聽我的直接的報告呢?
  如果說,我和納爾遜的通話,在海底的那個野心集團,都可以聽得到的話,那麼,他們豈不是知道我還活著,正準備大力揭穿他們的陰謀麼?如果他們的行動,夠得上敏捷的話,那麼他們應該在白勒克未和我見面之前,便將我殺害了!
  我仍然躲在個人通話室中,並不出去。
《真菌之毀滅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