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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那親近距離射擊,是斷然沒有射不中的道理的。
  問題就是在我射中了他之後,他的手,是不是還會有發槍的能力,我的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,這是比俄羅斯輪盤更危險的賭博,但是我卻不得不從事這樣的賭博!
  我下定了決心,已經要發射了。
  但是,在那一剎間,我卻想起了胡明!
  我這一槍若是射了出去,肯定會害了他。
  但是,如果我能夠將那只受傷的手捉住,不讓他回到鄧石的手腕之上,那麼,鄧石為了得回他的手,是不敢將胡明怎樣的。
  我一想到這裡,連忙跳了開去,將所有的門窗,一齊關上,使得受傷的手沒有逃走的可能!
  然後,我再度背對鏡子,我扳動了槍機。
  我的槍是配有滅音器的,是以我扳動槍機,只不過發出了極其輕微的「拍」地一聲響。然後,我閉著眼睛,等著。
  我是不必等太久的,只消十分之一秒就夠了,如果鄧石的手還有能力發射,我在十分之一秒之內,必死無疑,但如果他已無力發射的話,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「逃走」的情形。
  這要命的十分之一秒,長得實在使人難以相信,我遍體生涼,頭皮發麻,然後,我才聽到了「拍」、「拍」兩聲響,有東西跌下來。
  我連忙轉過頭去,眼前景象的駭人,實是使人難以逼視的。
  那支德國軍用手槍跌在地上,一隻鮮血淋漓的手,在地上亂爬。
  我那一支槍,射中了他的三隻手指,但是卻沒有令他有一隻手指斷折,但是他的手指卻已沒有能力發槍了,我連忙一腳踏著那柄槍。
  就在那時,那隻手向上,跳了起來。
 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,向上跳了起來,那種恐怖,實是難以形容!
  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了一步,那隻手滴著血,撞在門上,它立即沿門而下,去握住了門把,但是卻無力旋動。
  我這時,仍是呆呆地站著,因為我實在是被眼前的情形,嚇得呆了,那手又「拍」地一聲,跌到了地上,然後,迅速地移動著,到了窗口。在那隻手到達窗口之前,我已經恢復了鎮定了。
  我順手抓起了一隻沙發墊子,向前拋出去,剛好擊中了那隻手,使那隻手在未曾飛到玻璃窗之前,又落了下來,我立即又脫下了上衣,向那隻手罩了上去,罩住了那隻手之後,我用力按著,而那隻手,則以一種可怕的大力在掙扎著。
  我竟可笑地叫道:「別掙扎,別掙扎,你是逃不了的,如果你快些停下來我還可以快些為你裹傷!」
  我竟不停地那樣說著,雖然我明知我的話,那隻手是絕聽不到的,由於那隻手掙扎起來越來越大力,我逼得用膝蓋頂著它。約莫過了兩分鐘,自手上流出來的血,已滲出了我的外衣。
  這時,我已毫無疑問地知道,那雙手,雖然遠離了鄧石的身子,但是它的J切動作,仍然是接受鄧石的神經系統的指揮。
  但是,何以會有那麼多的血呢?要知道,指揮手的動作,是出自腦細胞的活動,而放射出微弱的電波之故,腦電波是無形無質的,可以在遠離身子的地方去指揮一隻手的動作,似乎還有一些「道理」可講的,但是,血難道能夠超越空間?
  我出死力按著那隻手,直到那隻手的掙扎,漸漸弱了下來,終於不動了為止。
  我又慢慢地掀起了上衣。
  我看到了那隻手!
  那隻手是被按在一泊鮮血中的,但是它本身,卻是可怕的蒼白,傷口處已沒有鮮血流出,血已經流盡了,所以它不再動了。
  我站了起來,心中感到難以形容的紊亂。我本來以為我是可以有機會捉住一隻活蹦活跳的手的,但如今,我卻得到下一隻死手。
  不論是死手或是活手,這一切都令人迷亂,荒誕到了難以想像,根本上,在「手」這個字眼中,加上「死」的形容詞,這件事的本身,就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。
  然而,我卻確確實實遇到了這樣的事情,我本來有希望捉到一隻活手,而如今卻得了一隻死手,在這樣的情形下,我有什麼法子不慌亂呢?
  我呆立著,望著那只蒼白的手,突然之間,一陣急驟的敲門聲傳了過來。
  那陣敲門聲,是來得如此之急驟,以致令得我根本連是不是應該開門的考慮都沒有發生,便已一個轉身,打開了門。
  門一打開,一個人像是發了瘋的公牛一樣,衝了進來,將我撞開了一步。
  那人直向地上撲去,向那只「死手」撲去,直到他撲到地上,我才看到他是鄧石,他左手抓住了那p手,在地上滾著。
  自他的喉中,發出了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來,那種聲音,就像是有利鋸在鋸人的神經,任何神經堅強的人,聽了都免不了會毛髮直豎。
  這一切,發生得實在大突然,令得人心驚肉跳,眼花壕亂,所以我竟完全未曾看清楚鄧石在抓住了那隻手之後的動作。
  等到鄧石停止了打滾,停止了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,而站了起來之後,我才看到,他的左手,托著右手,但是那右手已不再是單獨的,已和他的右腕連接在一起,而且,右手的顏色,也不再是那麼蒼白,己有了隱約的血色了。
  我們兩個人都呆立著,漸漸地,我看到他右手的傷口處,又有鮮血滲了出來,我才道:「鄧先生,你手上的傷口,需要包紮。」
  鄧石發出了一聲怒吼,衝向地上的那柄德國軍用手槍,但是我卻先他一步,一腳踏住了那柄手槍,並且兜下巴給了他一拳。
  鄧石的身子一晃,那一拳,令得他仰夭向後跌了出去,倒在地上。他竟立時向我破口大起來:「畜牲,你這個發瘟的畜牲……」
  他面色鐵青,咬牙切齒,滔滔不絕地罵著。我冷笑道:「鄧石,你失敗了,你不向我低頭,卻還在這樣的罵我,那是不智的。」
  鄧石跳了起來,嚎叫道:「你會後悔,我告訴你,你逼得我太絕,你會後悔,一定會後悔!」
  當他講這幾句話的時候,自他眼中射出來的光芒,簡直便是毒蛇的蛇信。這令得我相信,他這樣恐嚇我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《支離人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