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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道:「是的,我正想問你。」
  德拉道:「遮龐土王不服政府的法令,政府下令軍隊進攻他的領地,那是一場可怕的戰爭,但是外國人卻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戰事。遮龐土王失敗了,他放火焚燒自己的宮殿,燒死了他自己。」
  我很關心那印度少女,因為她的那種神態,實在惹人憐愛。
  我又問道:「你的未婚妻也是死在這場戰事中的?」
  「不是。」德拉搖首道。
  印度人歎息了一聲,接著道:「她早已死了,在她死後不久,戰爭就發生,當宮殿起火的時候,我只來得及帶了她畫的這幅畫逃了出來,這幅畫的體積很大,我只好在逃出土王的領地之後,將之寄放在一個熟人家裡,他是一個海員,卻不料他將我這幅畫賣了,直到幾天前,我才發現了這幅畫,所以我一定要將它買下來。」
  對於德拉這個人的身份和遭遇,我總算大致上已弄明白了。
  而有許多事,也是不問可知的,在遮龐土王失敗之後,德拉自然到處過著流浪的生活,他一直在極困難的環境中過日子,他能活到現在,可能還是仗著他那個王宮總管的身份。
  但是我不明白的事,是關於那仙境。
  這時,我對德拉的觀感,多少有點改變,因為他既然有著那樣的身份,而且,印度又是一個光怪陸離得使人無法想像的古老國家,遮龐土王所在的地方,又是世人還不知道的空白地區。
  在那樣的地方,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發生,倒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。
  我想了片刻,問道:「那麼,關於你到過那仙境的事,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
  德拉歎了一聲,閉上了眼睛,道: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,那一年,我只有十九歲,王宮總管的職位,是世襲的,我十六歲就當了總管,十九歲那年,遮龐土王將宮中最美麗的侍女黛,賞給我做妻子。她那一年,才只有十五歲。」
  德拉講到這裡,才睜開眼來。
  他又道:「十五歲的女孩子就成為人家的妻子,在印度以外的人,是很難想像的,但是在印度,那卻是很普通的事。」
  為了不想他的敘述,時時中斷,我道:「我很明白這一點,你不必特別解釋。」
  德拉又道:「在婚後,我們又得到三個月的假期,和十頭白象的賞賜,在這三個月中,我們可以隨便到土王的領地中任何一處地方去玩,我們帶著白象,往北走,我們都想到山中去。」
  德拉略頓了一頓,道:「我們可以望到的山,所有的人都稱之為大山,那就是喜馬拉雅山。」
  我用心地聽著,因為德拉的話,越聽越不像是在胡說八道了。
  德拉又道:「我們從小在宮中長大,宮中有許多老人,講述過大山中的種種傳奇故事給我們聽,所以我們對大山十分嚮往,一有了機會,我們都想到大山中去,只有我們兩個人,渡過那一段快樂的時光。」
  「我們一直向北走,一路上,所有見到我們的人,都全心全意款待我們,他們都很窮,但是他們抑將最好的食物給我們。」
  印度人對我說下去:「黛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,她好幾次看到那些人窮困的情形,都哭了起來,我們走了十多天,才來到山腳下,大山看來很近,但是走起來卻遠得很。」
  「我們自宮中帶了很多必需品出來,所以我們毫不困難,便在山中找到了一個溫泉,我們在溫泉的旁邊搭了營,每天在白雪和掛滿了冰柱的山縫中追逐嬉戲,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,直到有一天--」
  德拉講到這裡,頓了一頓。
  我並沒有說什麼,只是等著他說下去。
  他並沒有停了多久,便道:「那一天,我們走得太遠了,等到滿山的積雪,全都被晚霞映得一片金紅之際,我們找不到回來的路途了。越是急,越是找不到路,天色迅速黑了下來,我們總算從一個狹窄的山縫中擠了進去,那是一個山洞。」
  我忍不住道:「就是畫上的那山洞?」
  德拉點著頭,道:「是的,就是那山洞。但當時天色早已黑了,我們也看不到什麼,山洞中比較暖一些,但也很冷,我們相擁著,幾乎一夜未曾入睡,等到陽光射進山洞中時,我們都呆住了,我們看到了從來也未曾看到過的奇幻的色彩,先生,黛在這幅畫上表現出來的,實在不足十分之一!」
  我靜靜聽著,道:「你所指的仙境,就是這個奇妙的山洞?」
  「不是,當時,我們一見到那樣奇妙的山洞,寒冷和疲倦全消失了,我們一起向山洞深處走去,在那裡--」
  德拉講到這裡,起身將那幅油畫,移動了一下,指看油畫中陰暗的那一角道:「就從這裡走進去,那是一條狹窄得只好側著身子通過的山縫,我們擠了進去,那山縫足有十尺長,當我們擠出這山縫時,我們兩人,都整個呆住了!」
  「你們看到了仙境?」我問。
《仙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