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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九部 同謀者來訪
  如果他一直以為我是個瞎子,那麼,我就可以占莫大的便宜。當然,我可以要求醫院方面保密,但是有甚麼比我這時,根本不閉上眼睛好呢?
  我仍然睜著雙眼,我聽到了一陣無可奈何的低歎聲,事實上,這時我已經可以看到,圍在我身邊的那幾位醫生那種極度失望的神情,在那一剎間,我真對他們有說不出來的抱歉之感。
  我聽得一位醫生道:「可以再使用一次!」
  但是主治醫生在搖頭道:「至少在三個月之後,不然對他的腦神經,可能起不良影響!」
  我覺得我應該說話了,我用微弱的聲音道:「我寧願三個月之後,再試一試!」
  主治醫生歎了一聲,低身下來,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面上的皺紋,老實現,我未曾見過比這次更成功的手術,但是我必須隱瞞。
  他用一具儀器,照視著我的瞳孔,我知道他檢查不出我是偽裝的,因為我的失明,是視覺神經的被遏制,並非是眼球的構造有了任何毛病。
  一出手術室,白素已經迎了上來,她顯然已經得到了「壞消息」,是以她神情悲慼,不知如何安慰我才好,她憔悴得很,我在她扶持下,回到了病房。
  一直到夜深人靜,肯定不會有人偷聽之後,我才將實情告訴她。
  白素聽了之後,呆了半晌,才道:「我一向不批評你的行為,但是這一次,你卻做錯了,你沒有想到,這對於盡心盡意醫你的醫生來說,太殘酷了!」
  我苦笑道:「我知道,但是必須這樣做,因為要應付王直義,明天我就出院回家,讓王直義以為我還是一個瞎子!」
  白素歎了一聲,搖了搖頭,顯然她仍然不同意、我那麼做但是又知道我已經決定了,勸也勸不回頭,所以只好搖頭。
  第二天,在醫生的同意下,搬回家中,一切行動,仍需人扶持,傑克上校也趕來看我,古語說冷眼觀人生,我這時的情形,庶幾近似,我明明看得見,他們以為我甚麼也看不到,如果不是我心中有著一份內疚的話,那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。
  回到了家中之後,不到半小時,就有電話來找我,白素接聽的,她聽了一句,就伸手按住了電話筒:「一個陌生的聲音!」
  我接過電話來,首先,聽到一陣喘息聲,接著,一個人急促地道:「衛先生,原諒我,我不是故意的,當時我實在太焦急了!」
  我一聽,就聽出那正是「老僕」的聲音,我心中不禁狂喜。我立時厲聲道:「你最好躲起來,不然,我會將你扼死!」
  那「老僕」喘著氣:「不,我要來見你!」這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!
 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,那個曾經襲擊我,令得我幾乎終生失明的「老僕」,竟然會主動地來要和我見面,實在有點不可思議。
  其中,是不是有陰謀?
  一時之間,我難以決定如何回答對方,而在電話中,我聽到了他急速的喘息聲,我覺得這種表示內心焦急的喘息,不像假裝。
  在我還未曾出聲前,那「老僕」又以十分急促的聲音道:「我知道,我曾令你受傷,但是你一定要見我!」
  我想到話來回答他了,我徐徐地道:「你說錯了,我不能見你,我甚麼也看不到!」
  我在電話之中,聽到了一陣抽也似的聲響,接著,他又道:「我真不知怎樣後悔才好,不過,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!」
  我又保持了片刻的沉默,才道:「好吧,如果你一定要來,我在家裡等你,因為我不能到任何地方去,而且,我也不想到任何地方去!」
  那「老僕」連忙道:「好,好,我就來!」
  我放下了電話,白素向我望來,我道:「是那個曾在覺非園中襲擊我的人,我知道他在一連串神秘事件之中,他的地位,和王直義同樣重要!」
  白素面有憂色:「是不是有甚麼陰謀?」
  我道:「不管他是為甚麼而來,對我都有利,因為,就算他不來找我,我也要去找他!」
  白素點了點頭,我道:「由我一個人來應付他!」
  白素現出疑惑的神色來。
  我笑了起來:「別擔心,我不是真的看不見東西,假裝的,如果這傢伙懷有甚麼目的而來,只要他真的相信我看不到東西,他就不會掩飾,我也容易洞察他的陰謀,如果有你在一旁,那就不同了!」
  白素道:「說得對。」
  我笑了笑:「也好!」
  白素在一扇屏風之後,躲了起來,而我則坐著,盡量將自己的神情,控制得看來像一個瞎子。
  約莫十五分鐘之後,門鈴響了,我大聲道:「推門進來,門並沒有鎖!」門推開,有人走了進來,可是,我卻並沒有抬頭向他看去,我並不急於看他是甚麼模樣,我總有機會看到他是甚麼樣子的,我這時,最主要的一點,就是要他相信,我不能看到東西!
  我看到一隻腳,停在門口,好像在遲疑,我揚起頭來:「為甚麼不進來?」
  那「老僕」走了進來,順手將門關上,來到了我的對面,我道:「本來,我不應該再和你會面的,你令得我嘗到人生最痛苦的事!」
  我在那樣說的時候,故意對錯了方向,但這時我已經抬起了頭來,可以看得清他的模樣了。
  在我的意料之中,他是一個年輕人!
  可是他的年紀是如此之輕,這卻又是我所想不到的,他大約只有二十三四歲,面色很蒼白,而且在不停搓著手,當我那樣說的時候,他伸出雙手在衣服上抹著手心中的汗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  看他的樣子,像是想對我表示歉意,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。
  我歎了一聲:「不過,你既然來了,那就請坐吧,如果你需要喝酒,請自己斟,我對黑暗,還是不十分習慣,而家中又沒有別人。」
  他在我的面前坐了下來,我發覺他的手,在微微發抖,他向我伸出手來,在那一剎間,我不禁陡地緊張了起來,因為我不知道他要做甚麼!
  不過,我盡量保持著鎮定,我一動也不動地坐著,當他微顫的手,快要伸到我面前之際,我仍然一動也不動,而且,臉上一點警惕的神情也沒有,要做到這一點,並不是容易的事。
《大廈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