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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一回答,就聽到了急驟的腳步聲,再回過頭來,那人已急急向前走出去,迅速地沒入了黑暗之中。我想追上去,健一已走了過來,拉住了我:「什麼事?你要小心點,東京的晚上,什麼意料不到的事都可能發生!」
  我還沒有回答,就接觸到了伏在健一肩頭的小眼鏡猴的那一雙大得異常的眼睛。
  小眼鏡猴的眼睛在黑暗之中,發出一種黝綠色的光芒,看來充滿了神秘。
  在那一剎那間,我想起了那人的話,心頭不由自主,產生了一種震懾的感覺,一時之間,講不出話來。而健一已經拉著我,走出了那條小巷,回到了酒吧。
  回到了酒吧之後,向老闆娘問起那人,老闆娘倒很有印象:「這個人啊,第一次來,以前沒有見過。他一來,本來是獨自一個人喝酒的,後來忽然站起,向你們走了過來。他說了什麼?是不是得罪了你們?」
  我笑道:「沒有,他看來不像是本地人?」
  老闆娘莫名其妙地吃吃笑了起來:「當然不是,是印度人!」
  一個印度人,似乎不足為奇,或許他是海員,也或許是商人,總之是一個住在日本的印度人,湊巧知道白色眼鏡猴的珍罕、它的大名,也知道它在當地,被當作是靈異的象徵,如此而已,不足為怪。
  可是,第二天,當健一和我,又聽到了「一個印度人」這句話的時候,互望著,怔呆了好久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  調查出售磚頭、灰漿的店舖,進行順利。第二天,在健一的辦公室中,一對中年夫婦,走了進來,兩個探員陪著他們,探員道:「這一對夫婦,好像就是我們要找的人。」
  健一問道:「請問你們是不是出售過一批磚頭,剛好夠砌一幅三公尺的牆?」
  丈夫四十來歲,神情拘束:「是,那是約莫半年前的事。」
  妻子卻很大方:「很怪,指定要夜間送貨,送到一個高尚住宅區去,那許多磚頭,也不知是用來作什麼的,又買了灰漿,看來是砌牆!」
  健一取出板垣的照片來,問道:「是這個人來買這一批材料的?」
  妻子搶先道:「不是,是一個印度人!」
  我和健一兩人的反應強烈,健一自他的座位上陡地站了起來,忘了他面前的一隻抽屜正打開著,以致他的身子,「砰」地一聲,撞了上去,令得抽屜掉到了地上,東西散落了一地。
  而我則陡然之間一揮手,將桌上的一隻杯子揮到了地上,不但杯子跌碎,茶也瀉了一地。
  我們兩人的反應,使得那對夫婦驚訝之極,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,一時之間,不知如何才好。
  我先定過神來,疾聲道:「你說什麼?」
  那妻子有點駭然,聲音也不像剛才那樣響亮:「一個印度人!」
  她還是那樣說:一個印度人!
  在日本,印度人不多,而昨晚,我們才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印度人,說是巧合,未免太巧合了!
  健一緊接著問:「那印度人,什麼樣子,請你們盡量記憶一下!」
  那兩夫婦互望了一眼,先由丈夫結結巴巴地形容那印度人的樣子,再由妻子作補充。綜合他們的描述,那只是一個普通的、身形高大的印度人,黝黑、深目,日語說得相當好。
  那印度人的要求很怪,但是他願意付額外的運輸費,所以那對夫婦便答應了他的要求。
  「當我們運送磚頭到達那幢大廈之際,大廈的管理員幫我們,將磚頭和灰漿搬進升降機去,那是一個很精壯的人。」丈夫回憶著說:「當時他的神情相當緊張,午夜過後,根本一個人也沒有,但是他卻像是怕給人看到他的行動。」
  那時的大廈管理員,就是後來在狩獵區「意外死亡」的武夫,果然事情有他一份。
  「那個印度人沒有再出現?」健一問。
  「有。」妻子回答:「印度人在升降機中等,磚頭和材料搬進了升降機,印度人就不要我們再上去,由他自己按升降機的掣上去,我留意到,升降機在「十一字」上,停留了很久。」
  「還有一件怪事,」丈夫又補充:「那管理員催我們快走,而且,他逼不及待地用一大團濕布,抹去磚頭搬進來時在大堂中留下來的痕跡。」
  「警官先生,」妻子又好奇地問:「是不是有人在進行什麼違法的事情?和我們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呵,我們只不過小本經營!」
  健一道:「當然,沒有你們的事,不過還需要你們幫忙,再向警方繪圖員說一說那印度人的樣子,好讓繪圖員畫出他的樣子來,我們要找這個印度人!」
  兩夫婦連聲答應,健一吩咐一個探員,將那兩夫婦帶出了辦公室。
  兩夫婦離開之後,我和健一互望著。那頭白色的小眼鏡猴,自文件架上跳了下來,就伏在健一的頭頂,健一反手撫摸著它柔順的細毛,就像在撫摸自己的頭髮。
  我道:「健一,那堵牆,是一個印度人砌起來的!」
  健一翻著眼:「奇怪,印度人砌這堵牆的時候,板垣和他的情婦,在什麼地方?就算印度人能在一夜之間,趁板垣不在的時候砌好這幅牆,及裝了房門,板垣和他的情婦,事後也沒有不發覺之理,何以他們一點也不說?這其中又有什麼秘密?」
  我來回踱著步:「秘密一定有,只不過如今我們一點頭緒也沒有。要找那個印度人,不應該是什麼難事,在東京的印度人不會太多吧?」
  健一立即拿起了電話,打了電話到有關方面去查詢,不一會,他就有了答案:「記錄上有三千四百多人。」
  我道:「那就簡單了,最多一個一個的去找,總可以找得到的!」
  健一又反手撫摸著伏在頭上的白色小眼鏡猴:「可是我不明白,那房間,空無所有,似乎一點犯罪的意味也沒有!」
  他講到這裡,略停了一停,才又相當顧及我感情地道:「雖然你曾在這間房間中看到過你自己,但!這有點不可理解。弄成這樣神秘,究竟有什麼作用?」
  我對「看到了我自己」這件事,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。事實上,也不可能作進一步的解釋,我要說的,早已說得很清楚了,再說也不會令旁人明白。
  我只是道:「這個問題,我想只有那印度人才能給我們回答。至於你說事件沒有犯罪意味,我不同意。因為至少板垣死了,管理員武夫也死了。假定武夫參與其事,事後,被人滅口。而板垣可能也是因為發現了什麼特殊的秘密,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。」
  健一「嗯嗯」連聲:「板垣的情婦,如果也知道這個秘密的話,那麼她……」
  我接下去:「她的生命,一定也在極度的危險之中!」
  健一又拿起了電話來。
  要進行的事很多,得一件一件來敘述。
  第一,向意外死亡科調查,是不是有一個二十餘歲的女性意外死亡而屍體還未有人認領,因為板垣的情婦,可能已經遭了不幸。
  調查的結果是:沒有發現。
  第二,印度人的繪圖,經那對夫婦過目,他們肯定就是這個人。於是,超過二十名以上幹練的探員,取消了一切休息,去找尋這個印度人,但是經過十天之久,仍然沒有結果。不但找不到這個印度人,連認識這個印度人的人都沒有。
  那天晚上在酒吧、在小巷子中,由於光線十分黑暗,我和健一都未曾看清這個印度人的樣子,但是酒吧老闆娘的答案,卻十分肯定,她道:「就是這個印度人。」
  找尋工作仍在繼續。
《連鎖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