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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卓長根受了誇獎,也並沒有什麼高興得意的神情,只是得體大方地微微一笑。
  馬金花這時,又突然問了一句:「你爹快死了,你怎麼一點不傷心?」
  卓長根連想都沒有想就回答:「人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,傷心來幹嗎?」
  卓長根的話,不像出自一個孩子,他說了那句話,退到了他父親的身邊。
  這時,那兩個替卓長根父親把脈的人,現出怪異的神情來,卓長根的父親,也把兩個人輕輕推了開去,那兩個人異口同聲:「卓朋友,你一點病痛也沒有,怎麼會——」
  他們把一句話的下半截縮了回去,本來想說「怎麼會快死了」。
  卓長根的父親又長歎了一聲,並不說什麼,馬醉木立時道:「卓老弟,你惹上了什麼厲害的仇家?你放心,既然看得起我,到了馬氏牧場,不管有什麼深仇大恨,也不管對方是多麼厲害的角色,能化解就化解,不能化解,你的事,就是我的事。」
  馬醉木那一番話,慷慨豪俠,聽得人熱血沸騰。卓長根當時立時向他父親望去,一臉希望他父親接受馬醉木的好意。
  可是他父親的反應,卻十分奇特,側著頭,神情一片惘然。
  這種樣子,與其說他是在考慮馬醉木的話,還不如說他根本未曾把馬醉木的話聽進耳去還好。
  馬金花在這時,又尖聲道:「我爹向來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。」
  卓長根立時冷冷地道:「誰曾說馬場主說的話不算數?」
  兩個小孩子在鬥嘴,卓長根的父親長歎一聲,把手放在卓長根的頭上:「馬場主,我只有一件事求你,這孩子叫長根,我把他托付給你了。」
  馬醉木「呵呵」一笑:「行,那一百匹馬,能帶來多少利益,全歸在這孩子的名下。」
  卓長根的父親長長地吁了一口氣,現出十分放心的神情來,聲音有點沙啞:「馬場主,向你討碗酒喝。」
  馬醉木立時站了起來,神情十分高興。
  因為他認為判別一個人好壞的兩個怪原則的另外一個就是:一個人如果喜歡喝酒,這個人也就不會是壞人。喜歡喝酒的人,總會有喝醉的時候,一到酒醉,沒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也會拉得更近。
  他站了起來之後,大聲叫:「拿酒來,我們大家陪卓老弟喝三碗。」
  他一吆喝,立時有人抬了一大缸酒進來,馬醉木走上去,一掌就拍開了封泥,酒香四溢,那是窖藏了多年的上佳白干,一隻隻大碗排了開來,濃冽的幾乎有點不流暢的酒倒進碗中,馬醉木斜眼睨著卓長根:「小兄弟,你也來一碗?」他看出卓長根這小孩子十分好強,心想難他一難,看他如何應付。卻不料卓長根連想也不想,只答了兩個字:「當然。」
  卓長根的回答,倒像是馬醉木的那一問多餘,馬醉木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。
  每一個人都端碗在手,卓長根做了一件令他日後十分後悔的事,他常告訴自己:這件事做錯了!值得後悔一輩子!
《活俑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