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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站直身子,才發現我離冰崖太近了,在這個角度,就算冰崖上有人出現,我也不能看見,我正待急急後退間,突然看到一段繩索,自上面槌了下來。
  我發出了一下歡呼聲,走前幾步,雙手緊握住了繩索,才知道剛才看到的,不是幻象。雙手交替看,緣繩攀上去,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,尤其在知道了溫寶裕還好好地活看,心情的興奮,幾乎可以令得體能作無限止的發揮。這時我向上攀緣的速度之快,南美長尾猴見到了,會把我引為同類。
  等我攀上了冰崖,才發現冰山在那地方,形成一個相當大的平整空間,宛若一般崇山峻嶺中的石坪,等我踏足在那個冰坪土時,溫寶裕已一步一步,同我走了過來,我迎向前去,一把抓住了他,一時之間,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。
  本來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,但現在卻變成了事實,真是溫寶裕。真是這個超級頑童,他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。
  溫寶裕顯然也有看同樣的激動,他也緊握住了我的手,我們四手緊握看,不願鬆開來,但是他又顯然急於指點我去看甚麼,所以他只好抬起腳來,用腳向一旁指看,要我去看。
  我循他所指看去,一看之下,我也不禁呆住了。
  我的震呆程度是如此之甚,以致在一時之間,我忘記了身在極地的冰山之上,我唯一的念頭是:我要把我一眼看到的景象,看得清楚一點,而戴舊的雪鏡,是妨礙視線的清晰的。所以,我連考慮也不考慮,一下子就摘下了雪鏡,希望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清楚一些。
  可是這個動作,實在太魯莽了,令我立時就嘗到了惡果。
  雪鏡才一除下,雙眼就因為強烈的光線,而感到一陣刺痛。我總算驚覺得快,在我和溫寶裕同時發出的一下驚呼聲中,我立時緊閉上眼睛,同時,也立即再戴上了雪鏡。
  刺痛未曾消減之前,我不敢再睜開眼來,唯恐雙眼受到進一步的傷害。
  在我緊閉雙眼的時候,眼前只是一團團白色的,不規則的幻影,在晃來晃去,無法再去注視眼前的景象,我只是問看,聲音不由自主,帶看顫音:「這……是甚麼?」溫寶裕立即回答我:「不知道,真的,不知道。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。這時,我雖然緊閉著眼,但是剛才一瞥之間的印象,卻也深留在我的腦海之中。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甚麼,但是把看到的景象,如實形容出來,總還是可以的。
  我循看溫寶裕用腳指點的方向看去,首先看到在距我約有三十公尺外的一幅冰崖。那幅冰崖,和冰山其它部分,呈現耀目的白色不同,是極度晶瑩的透明,簡直就是一幅透明的純淨度極高的水晶。
  而就在那幅透明的冰崖之內,我在一瞥之間,看到了許多……怎麼說才好呢?若是只憑看了一眼的印象,應該說,我看到了許多東西。用「東西」來籠統形容我所看到的,總可以說確切。
  自然,我也可以說,在那一霎間,我看到的是許多動物,甚至可以說,是許多人但是在未曾看真切之前,我寧願說我看到了許多「東西」。至於那是甚麼東西我說不上來。相信就算再多看幾眼,還是說不上來。溫寶裕不知已看了多久,可是,當我問他那些東西是甚麼之際,他一樣答說不知道。
  在我緊閉看雙眼之際,溫寶裕問了我好幾遍:「衛先生,你眼睛怎麼了?」我答:「不要緊。刺痛已在消退。」當他問到第四次時,我感到刺痛已經減退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,我也實在等得急,所以,重新又睜開了眼來。面對看那片冰崖,看到了在透明的冰崖之中的一切由於景象實在太奇特,所以有一兩個問題,我應該急看問的,也忘了問,例如張堅在甚麼地方之類,我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看前面看,溫寶裕緊靠我站立看,我簡直如同石像,至少呆立了超過十分鐘。
  我看到的是甚麼呢?如果要我用一句話來回答,那麼,我的回答只有一句:「不知道。」但是,我卻可以詳詳細細,形容我所看到的景象——必需十分詳細地形容,不然,根本無法表達出眼前景象的那種無可名狀的奇詭。
  我所看到的一切,全在冰崖之後,那平滑晶瑩透明的冰崖,究竟有多厚,無法知道。
  所謂「看到的東西在冰崖之後」,正確一點說,應該是:在冰崖之中,看到的一切,全被晶瑩透明的冰所包圍看,也就是說,一切東西,全凝結在巨大無比的冰崖中。
  在冰崖中的東西,四面全是堅冰包圍,一動也不動的,可是在冰裡面的許多東西,給人的感覺,卻不是靜態,而是動態。
  舉一個例子來說,有一種東西叫琥珀,樹脂凝結而成,在琥珀之中,往往有看昆蟲。如果有一隻昆蟲,正在展翅欲飛之時,恰好有一大團樹脂落在它的身上。把它裹住,若干年後,樹脂變成了琥珀,在琥珀中的昆蟲,仍然是展翅欲飛的形態。給人的感覺,也就是動態,不是靜態。
  這時,我所看到的,在透明的堅冰中,那些給人以動態感的東西的情形,正是如此。
  由於冰崖不知道有多麼厚,雖然透明晶瑩,但是被凍結在裡面的東西很多,有的在冰崖深處,只見影綽可見,不像是在冰崖這表面處的那些,看來如此清晰。
  說了半天,凍結在冰崖之中的,究竟是甚麼東西呢?我實在說不上來,但可以肯定的是,它們一定是生物,或者說,它們一定是動物。
  我走近冰崖,伸手可以摸到平滑的表面,距離我最近的是一毫看起來像是狼蛛一樣的東西,有看渾圓的身體,和長得出奇的凸出物——姑且可以稱之為腳,但又只有四條。在「腿」和「身子」上,都有看密而長的細刺,或許那是毛,色作深褐。極可怕的是在渾圓的「身體」的中間部分,有一個球狀凸起,那個凸起,大小如同網球,在那個凸起之上,又有兩條長長的凸出,可以姑且稱之為「觸鬚」,而在「觸鬚」之上,又各有一個小球,大小如兵兵球。
  那一群,至少有十七八個這樣的東西,「腿」或「觸鬚」的姿態,各自不同,有的看起來像是正在爬行,而有的,看起來像是正在「搔癢」。這種東西的球狀凸起,甚至在冰光掩映之下,還有看閃光,看起來像是活的,形態掙獰可怖。而當我第一眼看清楚其中正在「爬行」的那一個這樣的東西時,那東西像是要向我衝過來,令得我不由自主,向後退了一步。
  在退出了一步之後,我才有足夠的鎮定,去想那些東西,被凍結在極度堅硬的冰崖之中,不可能爬出來。雖然說離我最近,但是,至少也在冰崖的表面五公尺之後,我和它們之間,隔看至少五公尺厚的堅冰,不必害怕它們的攻擊。
  在那種狼蛛狀的東西之旁,是一大堆,重重疊疊堆在一起的另一種東西,那種東西看起來像是甚麼爬蟲類,色灰,無頭無腦,長度約在半公尺到一公尺之間,略圓形,有看略帶拱起的硬甲,在硬甲之旁,是許多看來似腳非腳的凸出物。
  這一大堆東西的形狀,絕不屬於看了之後,可以令人開胃消滯的那一類,但是不那麼令人震悸,有一些生物的樣子,與之類似,例如古代的三葉蟲,或在南中國海沿岸地區,可以見到的鰲魚之類,樣子就差不多。
  但是,在那堆東西後面的幾個東西,看起來就可怕之極了,若得我不由自主,連連喘氣,喉間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聲音來。
《犀照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