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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來人道:「不是,只是有一樣東西,來源很特別的,想請他看一看。」
  老蔡也習慣了應付這類事件:「好,請你把東西留下來,在適當的時候,我會轉交給他。」
  通常,來人總還要糾纏一番的,這次也不例外:「能不能讓我親手交給他,我想向他解說一下,發現那東西的經過。」
  老蔡應對自如:「你把東西留下來,衛先生看了,如果感興趣,自然會和你聯絡。「
  我聽到這裡,已經把才集中起來的思緒,完全打亂,心中不禁有點惱怒,而就在這時,電話又響了起來,我抓起電話,再一次聽到了溫寶裕的聲音:「我舅舅到了嗎?那東西是不是很值得研究?」
  本來已經心裡不是很高興,再一聽了這樣的電話,不快之感,自然更甚,我立時道:「你很快就會從你舅舅那裡知道!」
  我放下電話,走出書房,下了樓梯,來人還在和老蔡絮絮不休,我來到門口,一下子拉開了老蔡,用極不友善的目光,瞪向來人。來人見我來勢洶洶,不由自主,後退一步。我看到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,相貌很俊美,有點像溫寶裕,身形不是很高,可是很扎實,一手提著一隻旅行袋,一手提著一隻公文包,看起來,有幾分像是推銷員。
  他自然看出了我來意不善,所以立時陪著笑臉:「衛先生,你說到北非洲去了,原來是開玩笑。」
  我看到他這樣子,倒不容易發得出脾氣來,只好笑道:「先生,多幾個像你這樣喜歡來找我的人,我看我該躲得更遠才是。」
  來人連聲道:「對不起,對不起,可是這件事……這件東西……」
  我歎了一聲,知道向他說我另外有事,很忙,沒有空,全沒有用。因為每一個人的心目中,都只認為自己的事最重要,人是一種極度自我中心的生物,看來多少得花點時間才行了。
  所以我作了一個手勢,令他進來:「好,小寶說你開山的時候,發現了一些甚麼,你快拿出來看看吧。」
  我實在不想多耗時間,所以連給他自我介紹的機會都不肯。
  那青年人走了進來,先把旅行袋放在几上,看起來好像很沉重,接著,他打開了旅行袋,我已經看到,旅行袋中是一塊石頭。
  這時,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,甚麼寶物,原來是一塊石頭,開山開出一塊石頭來,也要拿來給我看,我有三頭六臂,也不夠應付!
  這時,我臉色自然要多難看,有多難看,那青年向我望了一眼,立時低下頭去,不敢再看我的臉色,一面把那塊石頭,自旅行袋中捧出來,一面像是在喃喃自語:「小寶告訴我說,衛先生你的脾氣……很大,不喜歡人家打擾,可是,事情實在很怪。對不起,真對不起。」
  我只好歎了一聲,看著他把石頭取了出來,石頭大約和普通的旅行袋差不多大,不規則,有一面十分平整,他就指著那平整的一面:「衛先生,請看。」
  我早已看到了,在一面有深淺不同的顏色,構成了一幅似畫非畫、似圖案非圖案的形象,看起來,有四個柱狀物,比較高,還有一些圓形的、方形的組成,絕無特別。
  我不禁又歎了一聲:「看到了。」
  那青年人道:「這上面顯示的情形,看在別人的眼裡,當然不值一顧,可是在我看來,卻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。」
  我譏諷地道:「哦,你練過慧眼,能在一塊石頭莫名其妙的花紋上,看出盤古開天闢地的情景?」
  青年人漲紅了臉,囁嚅道:「不,不,衛先生,請你看一看,這上面的花紋,像甚麼?」
  我真是忍不住冒火:「像甚麼?甚麼也不像!」本來我還想發作一番,有不少人,喜歡把石頭上的花紋,牽強附會一番,像甚麼像甚麼,真正像的不是沒有,出產在中國雲南的大理石,就有些花紋極像是某些東西。
  類似的附會多的是,所謂像是「山水畫」的,無非是一些曲線。但是我實在懶得多說,所以說了「甚麼都不像」,就沒有再說下去。
  同時,我心中還在想,這個青年人,此我熟稔的一個叫陳長青的朋友,還要誇張,見到了一塊有花紋的石頭,竟說甚麼在他看來,那是「世界上最奇怪的事」。
  青年人一面連聲答應:「是,是。」一面又手忙腳亂地打開公事包來。
  我知道趕也趕他不走,索性豁出去了,看他還能有甚麼花樣玩出來。我交叉手臂看著他,只見他打開公事包,取出了一張和公事包差不多大小的相片,黑白的,送到我面前:「衛先生,請你看看這張相片。」
  我向相片看了一眼,相片上黑白的明暗對比,就是石頭上的花紋,我自己也有點對自己的耐心表示驚奇,居然聲音還不是很高:「哦,你拍了相片,我已經看過實物了,何必再看相片?」
  那青年陡然吸了一口氣:「你……也有同樣的感覺?我還以為……只是我一個人,你看起來,相片拍的就是這石頭上的花紋?」
  聽得他把一個有明顯答案的問題,這樣鄭而重之地問,我不得不再看那相片,又看了那塊石頭,點了點頭。青年人現出極興奮的神情來:「衛先生,你說這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麼?」
  老實說,一直到那時為止,我一點也看不出事情有甚麼奇特之處,我冷冷地看著他:「看來,要人覺得事情奇怪,你還得好好編一個故事才行。」
  他又連聲道:「是,是。哦,不,不,不必編故事,我只要解釋一下就可以,這張照片,並不是對著這塊石頭拍下來的,而是對著另外一張照片拍下來的,請看。」
  正當我還未曾弄明白他這樣說法是甚麼意思之際,他又取出了另外一張同樣大小的彩色照片來,那張彩色照片,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住宅區,位於海灣邊上,有高低不同的各種建築物,海水碧藍,拍得十分好,大可以拿來作為明信片之用。
  那青年人在繼續解釋:「我特地用黑白軟片,而且在拍攝之前,把輪廓弄得模糊些,弄出那張黑白照片的效果——」他才講到這裡,我已經不由自主,發出了「啊」地一下低呼聲來。我自他的手中,把那張彩色照片取了過來,和黑白照片對比著,的確,黑白照片上本來看不清是甚麼的陰影和明暗對比,和彩色照片一比,就可以知道,那些全是建築物的輪廓。我再一次發出了「啊」地一聲,又把那張黑白照片,湊近那塊石頭,對比一下,兩者之間,完全一樣!簡直就像那張照片,是對著這塊石頭拍下來的!
《命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