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豁然開朗再無掛礙

  君花和甘鐵生的感受顯然不同,他們都顯得十分沉默,甘鐵生望著整個山坳,過了一會,才道:「他站到這裡來,想幹什麼?想看本師弟兄怎樣傷心欲絕?怎樣被敵人殲滅?」
  白素語調沉緩:「他宣佈了假軍令之後到這裡來,還是在這以前已經來過?」
  君花搖頭:「沒有人知道。」
  我站在石坪的中心,打量周圍的環境,大約是我臉上的神情變化,對白素來說太熟悉了,所以她知道我在這一剎那之間,想的是什麼,她用力踏了一下腳下的石坪:「要是有什麼天外來客的話,這個大石坪,倒是他們飛船下降的理想地點。」
  「天外來客」對我和白素來說,並不是什麼陌生事,在許多事件中,我都曾和「他們」有過不同程度的交往,可是對於甘鐵生和君花來說,自然十分陌生,尤其是甘鐵生,簡直感到了突兀,他立時問:「天外來客?你們在說些什麼?」
  我作了一個手勢——向天上指了一指:「我們曾假設,有一種外來的力量,影響了方鐵生的腦部正常活動,使他產生截然不同的思想,這就是方鐵生為什麼在絕無可能,毫無理由的情形下,產生背叛行為的原因。」
  甘鐵生的雙眉安得極緊,看樣子他正在努力思索著有沒有這個可能,他思索得出的結論,倒在我的意料之中,他十分不滿地悶哼了一聲:「你們太異想天開了,哪有什麼天外來客!」
  我歎了一聲:「你在深山中隱居太久了!這幾十年來地球上發生了許多事,你都不知道,天外來客來自各個不同的星球,早已在地球上活動,各有各的目的,各有各的方式,千變萬化,地球人在他們看來,是一種相當低能的生物——這一點,也有愈來愈多的地球人知道了。」
  甘鐵生十分用心地聽著,他畢竟本來就很有學問底子,再加上曾經過幾十年的潛心苦思,我相信他能接受許多普通人認為不可能的觀點。
  果然,他在想了一會之後,吁了一口氣:「聽來也似乎有道理,可是,為什麼天外來客要運用力量,叫方鐵生背叛?」
  他對我們的假設,不但領悟得快,而且提出了疑問,我和白素一面覺得高興,一面也只好苦笑:「沒有理由——這只不過是我們不成熟的假設。」
  白素補充:「所以我要到現場來看看,若真是有異星人到過,總有一點痕跡留下來的。」
  君花長期在外國居住,自然有機會接觸許多有關天外來客的幻想故事,可是她對我們假設的接受程度,反倒不如甘鐵生,所以她用譏諷的口吻,指著那一大堆亂石壩,和兩道峭壁上奇異的深而對等的「刻痕」說:「看,可能有一隻飛船從那裡飛進來,飛船的翼,劃過山崖,形成了刻痕,又令得峭壁上的石塊,大幅崩落,堆成了一個亂石壩!」
  我和白素自然聽得出她的語外之音,白素微笑:「我早已留意到了,如果曾發生過這樣的事,飛船撞山,必然損毀,可是一點殘骸都沒有留下。」
  君花順手,向石坪後面的山峰指了一下:「那裡有許多山洞,或許飛進去了,現在還在!」
  甘鐵生聽到這裡,叫了起來:「你們在說的,究竟是真還是假?」
  我立時道:「可能真,可能假。那山峰有多少山洞,總得去找一找。」
  君花先是神情很不以為然,但是在略想了想之後,改變了主意:「對,要去找一找,這是典型衛斯理式的解決問題方法!」
  我「哈哈」一笑:「當日你把小說稿托人帶給我看,希望聽聽我的意見,不正是由於『衛斯理式解決問題方法』很有用嗎?」
  君花坦然承認:「正是!如果真能在這裡找到外星人曾來過的證據,那麼,你們的假設,就可以成為事實。」
  甘鐵生也笑:「這真是『大膽假設,小心求證』的最佳例子。」
  甘鐵生所說的那句話,正是他在尋求知識的時代最流行的話,這時他自然而然說了出來,可知一個人生活的時代背景,對這個人影響之久遠。
  四個人並沒有在石坪上停留多久,就開始去察看石坪後山峰上的大小山洞,這是一項相當費時間的行動,在行動之中,君花不斷簡單扼要地向甘鐵生講述著我的許多記述出來的經歷,令甘鐵生用異樣的目光望向我的次數,也愈來愈多。
  一直到天黑,甘鐵生發揮了他在野外生活的本領,我也不甘後人,所以我們的晚餐,豐富之至,包括了一隻烤狍子,兩隻烤兔,若干甜酸不一的山果,圍著一大堆篝火,吃了個飽之後,我取出了一直藏在身邊的酒,令得甘鐵生發出了歡呼聲。
  大家都沒有睡意,天南地北,話題廣泛,到半夜時分,才略為休息一下,我和白素輕擁著,靠在一起讓柔和的山風輕拂著,天上月明星稀,山影幢幢,靜到了極處。我們曾在一起,有過各種各樣的生活經歷,但象如今這樣的情形,倒還是第一遭,所以很有點新鮮感。
  在離我們不遠處,君花和甘鐵生敢靠在一起,君花已經睡著了,甘鐵生的身子縮成一團,昂首望著天,雙眼睜得很大,一動不動,顯然醒著。
  我壓低聲音:「剛才甘鐵生所作的假設,比我們所作的一切假設都大膽!」
  白素作了一個不屑的神情:「不算什麼大膽,左右不過是中了『衛斯理毒』。」
  我給她說得又好氣又好笑:「我倒覺得他的假設,也很有道理。」
  白素笑了起來:「你自然覺得有道理,因為他的假設,正是根據你的思想邏輯產生的。」
  我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把剛才甘鐵生提出假設時的情形,想了一遍。
  在酒酣之餘,我們的話題,十分廣泛,甘鐵生向我問的問題極多,似乎幾十年來積在心中的一切疑問,都想在一夜之間解開。
  說著,他忽然又提起了一件事:「你們只見過方鐵生的照片,沒見過他的人,還是很難想像,竟會有這樣的大漢!」
  我道:「單看相片,印象也夠深刻的了。」
  甘鐵生深吸了一口氣,用樹枝撥弄火堆,沉默了片刻才道:「我忽然有一個怪異的想法,方鐵生的外形那麼與眾不同,他的虯髯生長速度快絕,幾乎是先剃了左邊面,再剃右邊面時,左邊又長出來了!他的氣力,也大到了不合常理的程度!」
  君花略側了側身子,避開了因為他撥動火堆而濺起來的火星沫子,盯著他:「你想說明什麼啊?」
  我已搶先代甘鐵生回答,因為甘鐵生的話,深得我心,也就是後來白素所說的「合乎我的思想方法」。「他想說明,方鐵生,有可能,就是外星人!」
  君花的口一下子張得極大,神情錯愕之極,白素忙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:「別太吃驚,把任何人都當作外星人是他的一貫方法,有時,連我都被懷疑成為外星人,說不定他自己也懷疑自己是外星人。」
  白素的那幾句話,才把君花的緊張緩和了下來——她曾和方鐵生有過那麼畸形而親密的關係,方鐵生如果是外星人,她自然大有緊張驚愕的原因。
  而甘鐵生對我的話,卻連連點頭:「他身世不明,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父母是誰,自何而來,他被人發現時,就是在垃圾堆裡找食物,他的智力極高,什麼事一學就會,聰明得叫人吃驚……」
  他說到這裡,頓了一頓:「他的名字叫『鐵生』,如果他是一艘墮毀的飛船之中的唯一生還者,那麼這個名字,就再貼切也沒有——」
  君花用力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:「愈說愈奇了,你自己的名字,也叫鐵生!」
  甘鐵生搖頭:「我不同,我有父母,有來歷可查,不像他來歷不明!」
 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白素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告訴我,她心中正在說:「聽,甘鐵生的想像力,比你還豐富,半天之前,他連外星人這名詞,只怕都沒有聽說過!」
《背叛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