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

  我早已把當時的情形想了一遍:「當時她的言行都很怪,她慷慨激昂地就報應問題發現了一些意見之後,忽然又像是全然不知道說過些什麼。」
  白素皺著眉:「是很怪,當時我們都對她所說的話,十分不以為,為什麼?」
  我遲疑了一下:「可能是我們的潛意識中,根本不是很相信有報應這回事,也可能覺得……若是有一種力量在掌握著報應的力量,雖說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十分公平,但那等於是那種力量控制了全部人的全部命運,這是很可怕的事,所以我們不願接受。」
  白素有點無可奈何地笑:「這種力量,在中國的說法,早已有之,叫天道,天道好遠,天道是施報的主宰力量。」
  我沉吟了片刻:「金美麗外形美麗,又性格爽朗,我們不知道她曾種過什麼惡因,只知道她有可能遭惡報,當然會起反感。」
  白素略抬起了頭:「陳麗雪看穿了我們這種心態,所以才把她的意見留下來,不想和我們正面爭執。」
  我緩緩點頭:「有可能,也有可能,她在當時感到十分紊亂,連她自己也不能肯定所想的是對的——她那時的情形,很有精神分裂的症狀,你覺得嗎?」
  白素沒有立時回答,只是在思索。胡說這時也已經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加入了我們的討論:「我去問她,就可以知道了。」
  白素表示同意:「對,她和我們畢竟不是很熟,你去見她,最主要的,是要她確切一點他說明,當她回到古代的時候,她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,擔任著什麼角色?」
  胡說有點發怔,像是不知道白素要他那麼問是什麼意思。
  白素低歎了一聲:「我感到她有些事瞞著我們,當她敘述回到古代的情形時,好像她置身事外,像是一名古裝戲的觀眾,可是我感到事情不那麼簡單,她一定很清楚她當時的行為動機,只不過她不肯說!」
  胡說呆了片刻:「如果是這樣,那太可惡了,是她自己千求萬求要見你們,若不是這樣,我怎會把她介紹給衛先生?她倒有事情瞞著不說:」白素看到胡說現出不常見的激動,漲紅了臉,像是被人欺騙了一樣,她作了一個手勢:「只是我的感覺,並沒有確鑿的證據。」
  我支持白素的看法:「我也有同樣的感覺。」
  胡說低頭想了一會:「我這就去看她。」
  他說著,匆匆走了出去,一面在用力摔著手,以表示他心中的不滿。我和白素互望著,都知道這時我們所想到的是同一件事,可是我們也都沒有法子將所想到的化為語言講出來,因為我們想到的,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,一點出沒有具體的事實根據。
  我們先想到的,自然是陳麗雪在回到古代時的身份。
  可能陳麗雪故意對我們隱瞞,也有可能,連她自己也不知道!
  要弄明白她的身份,最好的辦法,自然是去問她在古代會遇到的人!白素曾問過金美麗,金美麗完全沒有回到古代的經歷,那麼,只好去問金大富了。
  一個問題是問他何以隔著汽車,看到了陳,會如此害怕。
  看來,不管和金大富的會面是否有趣,總不可避免了,一想到這一點,我難免有點不情不願的神情,白素自然知道我的心意,她揚了揚眉:「金大富是生意人,而且未必見得老實,你要去找他,還得提防他根本不肯回答你的問題,因為他要求你的事,你顯然不肯幫助。」
  我皺了皺眉,白素分析得很對,金大富十分滑頭,如果他知道我有些事想在他身上求答案,他可能就會以此為要協,要我們幫助他不可,到了那時,我自然會拂袖而去——在金大富這種人的面前碰釘子,那自然是不愉快之極了。
  所以,既然估計到了會有這種情形,就應該先給金大富一些好處,那也就是說,先答應他的一些要求。
  我想到過裡,白素已經在問:「他究竟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你聽,又向你要求了一些什麼?」
  我吧了一聲,作了八個字的評語:「故事無稽,要求荒唐。」
  白素一一聽,卻笑了起來:「無稽和荒唐,豈不正是有些人眼中,衛斯理一生的寫照?」
  我也呵呵大笑,指著白素:「閣下只怕也不能例外。」
  十五
  先說金大富所說的無稽故事。
  金大富一來,禮數周到,態度恭敬。雖然他所用的言詞有點古怪,聽來不是很順耳,可是既然他態度那麼好,也自然不會人反感——這是我能夠聽完他那無稽故事的一個原因。
  請注意,我只是認為他的故事無稽,並不是認為他的故事好聽,這是我聽完他的故事的另一原因。
  金大富人極聰明他在和我寒暄了幾句之後,就知道他若是不開門見山,我很可能在三分鐘之內就下逐客之令,他更知道,要是他所說的話不是一下於就能吸引我的話,結果也是一樣,所以在吞下了一大口烈酒之後,他一開口就道:「我知道在中美洲,有一個外星人的基地。」
  我當時的反感,是翻了翻眼,連「是嗎」兩個字,都懶得問。
  要說明的是,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態度,並不是認為在地球上不會有外星人的基地,我相信地球上極有可能有外墾人的基地,更可能不止一個。外星人在地球上建立基地的目的很多,有的可能絕非地球人所能瞭解。
  然而我卻不信金大富的話,金大富只不過是一個暴發戶,或許他有過人的商業手段,但是他如何會在中美洲發現外星人基地?
  金大富看出了我的冷淡,用力一揮手:「我的財富來源,就來自那個外星人的基地!我到過,進去過,衛先生,真的!」
  金大富的神情,卻又遲疑起來,有點低聲下氣地:「我是不是可以從頭說起?」
  我點頭:「可以,不過,請你長話短說。」
  金大富連連點頭:「我是一個海員,很多年之前,為了脫離一個沒有自由的環境,在一次到中美洲的航行中,我在英屬洪都拉斯跳了船。」
《報應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