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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明白「跳船」的意思,那是相當悲慘的一種行為:生活不好的船員為了改善環境,在到達另一個國家之後,沒有合法的入境許可就私自上岸,成為這個地方的黑市居民。
  結果如何,前路茫茫,當時全不可測,那是對自己命運的一種賭博。我加插了一句:「請別說你的奮鬥史,只說那個外星人基地的事!」
  金大富的樣子,像是十分為難,但他還是盡量把事情簡了:「一連好多年,我什麼都做,只是胡混,後來,替當地的一個巫師充當助手。」
  我心不中禁暗罵了一聲:亂七八糟,什麼東西?
  真是夠亂的,巫師助手(那算是什麼職業?)又怎麼會和外星人基地發生聊系?
  金大富在急急解釋:「那巫師的巫術,其實十分簡單,說不定他根本不是巫師,他的巫術,其實就是催眠術,而催眠術所表現出來的一些情景,確然十分神奇,所以我們混得不錯,有一天,替一個土人施催眠,那土人說的一番話,改變我的一生!」
  金大富多半是覺得他所說的已夠吸力了,所以餅到這裡,故意停了下來,好整以暇地去喝一口酒。
  真使得我又好氣又好笑,要不是他開始時提到了外星人的基地,又說他曾到過,我才不會聽下去。所以,這時我相當禮貌地提醒他:「請快說!」
  金大富一口酒沒吞下,已然被我催他說下去,雖然我的語氣溫和,一口烈酒還是嗆得他劇烈的咳嗽起來。
  他不敢等到咳完全停止,就繼續道:「這個土著,是一個桃夫,常受雇挑了貨物到各種人跡不到的地方去,見識經歷都十分豐富,在受了催眠之後,他說出了一段十分驚人的經歷,他說,在這裡——」我和金大富在我的書房之中談話,書房裡有一具相當大的地球儀,金大富說到這裡,來到了地球儀之前,轉動了一下,用手指著一處:「看來,根據他的話分析,他有驚人奇遇的地方在這裡。」
  我歎了一聲:「金先生,請你注意一點,我只聽你的敘述,不聽你的轉述,那個挑夫的經歷——」金大富立時接了上來:「和我親身經歷大有關係,他最早發現外墾人的基地,我是根據他的敘述……才到了那地方的!」金大富在說到了「才到那地方」之際,有一點猶豫,我當時並沒有留意,直到他說完,我才知道他玩弄了什麼樣的狡猾。
  我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望著地球儀,金大富指的地方,是英屬洪都拉斯、危地馬拉和墨西哥的交接處,這裡有著世界上最奇特的國界線——成直線的國界。
  那地方,直到現在,不是山區,就是叢林,自然屬於沒有開發的地區。
  金大富在繼續著:「那挑夫有一次,在這一帶迷了路,亂闖了七八天,給他闖進了一個奇異莫名的地方。」
  我聽出了一個破綻:「一個土著挑夫,就算闖進了一個奇異的地方,他也無法把這個所在設想成為一個外星人的基地的!」
  金大富「是,他不知道,他只知道那地方奇特之至,後來我也到了那地方——」我打斷他的話頭:「以閣下的想像力和知識程度而論,似乎也不會聯想到外星人的基地」金大富被我屢屢搶白,不免有點惱怒,他提高了聲音:「當我在江湖上混混的時候,我很愛看書,雜七雜八的書都看,包括閣下早期記述的幾個故事在內。」
  這傢伙,倒也歷害,把我早期記述的故事,歸入「雜七雜八的書」的範圍之內,我還不能發作。
  我只好冷冷道:「那地方像什麼樣子?一艘巨大的太空船?內部就像我曾記述過的『米倫先生的大空船』那樣子?」「米倫先生的太空船」是我早期記述「雜七雜八」的故事之一,有著一個淒婉之極的故事,一頭金髮、美麗絕倫的米倫大太,給我的印象深刻之至,我相信金大富讀過這個故事,所以提了出來。
  金大富側著頭想了一想就否定:「完全不一樣,那地方極大,大到了不可思議,是一個很大的空間,視線所及之處,完全方形的一格一格。而各格之中,又有許多小格子,勉強經形容,就像是幾萬個蜂巢密集地排在一起,那地方,靜到了極點,在許多小方格中,不時有閃光發出來。」
  他講到這裡,停了一停,望著我,等我的反應。
  也不知道是他形容的本事不好,還是我的想像力不夠豐富,我閉上眼,用心思了一會,竟然難以想像那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的!
  金大富苦笑了一下:「的確,若不是身臨真境,十分難以想像那是什麼樣子的,只要一身在其中,就可以知道那決不是地球上的建築,地球上不會有這樣的……建築。所以我就設想它是一個外星人的基地!」
  金大富這樣的敘述,很具吸引力,但當然未能使我全神貫注。我不是很起勁:「你聽了那挑夫的描述,就去找那個地方?」
  金大富遲疑了一陣:「那挑夫是在催眠的情形下,提到他曾有曾有過這樣奇遇的,他對那地方的描述,十分簡單,根本沒有提到什麼小方格,只是他的一句話,吸引了我,使我想到那地方去了。」我作了一個手勢,請他繼續說直去。
  金大富又大大喝了一口酒,顯然那挑夫說的話使他十分震驚,他如今回想起來還需要酒精的安慰,酒喝得太大口,又是絕不香醇的烈酒,他又嗆了幾下「那挑夫說,他在那個地方,一直在看電視——總算他有機會接觸過電視,所以他才把那些小方格說成是電視機,那一年,他接受催眠的那一年,恰好有一件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發生,而那挑夫在催眠之後,竟把這件事說了出來。」
  金大富說到這裡,頓了一頓,又在等我的反應。我歎了一聲:「請你說得明白一些。別使用太多的未知數。」
  金大富道:「好,由於我是中國人,對這件事自然留意,所以知道這件事,那挑夫絕無可能知道,可是居然說了出來。更奇的是,當他在那地方的『電視』上看到這件事的時候,這件事,根本還沒有發生!」
  我不覺坐直了身子,因為金大富的敘述,很有點意思了,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呢?
  大有可能,那所在真的是外星人的基地,許多小方格,或許是許多電視螢光屏,打開一格,就可以在螢光屏上看到過去未來的情形,外星人就在這個基地之中,研究地球人的一切行為。
  金大富看到了我大有興趣,也很高興,我間:「挑夫看電視看到了什麼?」
  金大富歎了一聲:「事情極怪,挑夫在接受催眠之後,把他聽到的、他全然不懂的語言,也全一字不易他講了出來,這實在不是人類腦部的功能!」
  我大喝一聲:「什麼事件?」
  金大富被我的呼喝嚇了一大跳,急急喝了一口酒,現出委曲的神情:「挑夫潛意識中記住了那句話,在催眠狀態中說了出來,由於是一種方言,當時我也不是很聽得懂,經過我反覆地追問講這話的人的外形,才算是確定那是一句什麼話。」
  他還是沒有把那件事直截了當講出來,我不再呼喝他,只是冷冷地望著他,讓他自己覺得不好意思。
  果然,這樣反而有效,他立即道:「挑夫是看到戰場上的情形,有一座石橋,不是很大,交戰的雙方有西方人和東方人,使用的武器人力十分威猛,他看到西方人的人數比東方人多很多,東方人正在拚命抵抗,可是顯然處於下風,一個一個在槍炮聲中倒下去。」
  我皺著眉,事情很怪,東方和西方人交戰,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,第二次世界大戰,日軍和盟軍就曾在亞洲各處都發生過戰爭。
  那挑夫看到的戰爭,是什麼時候發生的?既然使用了槍炮,自然不會是古代的事。
  我問了這個問題,金大富有點狡猾地眨著眼:「那挑夫很無知,能分出是東方和西方人在交戰,已經很不容易了,在戰火連天的情形下,根本連要分清楚黑人和白人,也不是容易的事!」
《報應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