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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良辰美景互望著,撇著嘴,一個道:「這兩個人走火入魔了。」另一個道:「可不是,就算是由電腦管理,大廈總是死的。」一個又道:「他們說是活的,怕有一天,活的大廈,會把他們吞掉。」另一個道:「看來他們會下令把大廈炸為平地,再在空地上搭上兩個竹棚。」
  說到這裡,兩人肆無忌憚,哈哈大笑起來。
  她們瓷意在嘲笑陳氏兄弟的見解,說的話也堪稱尖酸刻薄,可是她們的樣子,偏又十分可愛,看她們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,作為她們嘲笑的對象,陳氏兄弟雖然神色悻然,卻也發作不得。
  他們只是提高了聲音:「被大廈吞了,又有什麼稀奇,不是在這幢大廈中,已經有兩個人被吞沒了嗎?」
  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,為了加強語氣,用力在地上頓著腳。由於鋪著厚厚地地毯,當然沒有什麼聲音發出來,但也足以證明他們的態度,十分認真!
  我一聽得他們那麼說,心中就陡然一怔——這個說法,奇特之極。他們口中的「兩個人」指的自然是陶氏集團中的兩個重要人物。這兩個人是在大廈之中,神秘失蹤的,陳氏兄弟卻說成他們是被大廈「吞沒」的。
  這當真是怪異之極,大廈若是會把人吞沒,一幢六十層高的大廈,可以吞沒多少人?
  看陳氏兄弟的樣子,他們說得十分認真,所用的「吞沒」一詞,也是認真的,而不是文學形容,象徵式的。
 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,忽然之間,我想到的,是不知在什麼時候看到過的一則小說還是筆記,說是在一處地方,每到晚上,空中就亮起兩盞明亮的燈光,而在雲霧繚繞之處,有一道沒有梯級的斜梯,伸延而下。於是,看到的人,都以為那是登天的途徑,一傳十,十傳百,傳了開去,聚集了很多人,大家爭先恐後,順著那斜梯向上攀,攀進了雲霧之中。
  每天晚上,總有好幾百人攀上去,再也沒有回來,人們仍然一直相信那是登天的途徑,直到一個有道之士出現,才道出了真相,原來,那是一條奇大無比的蟒蛇吞食人的方法:兩盞明燈,是巨蟒的雙眼,那道斜梯,是巨蟒的長舌——人順著長舌爬上去,就自動投進了巨蟒的口中,被巨蟒吞沒了,再也沒有回頭。
  那則小說筆記,寫得相當生動,我在這時想了起來,是由於一幢大廈,都不止有一個入口處,每天,不知有多少人,自動投進大廈之中,當然,進去的人,都能再出來,可是,如今就有兩個人,不,八個人,進了大廈之後,沒有出來。
  用警方的話,是失蹤了。用我的感覺來說,是神秘消失了。用陳氏兄弟的話來說,是被大廈吞沒了。
  陳氏兄弟為什麼會有那麼特別的說法,我知道必有原因,可是這時,我沒有機會反問,因為良辰美景也叫了起來:「這更不像話了,大廈怎麼會吞吃人?把人吞吃了,吞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  陳氏兄弟說「吞沒」,良辰美景又進一步將之理解為「吞吃」,自然更是怪異,但是事實則不變:人在大廈之中不見了。
  對良辰美景的責問,陳氏兄弟回答得十分認真:「誰知道?沒有人能知道一幢大廈暗中在進行什麼活動。大廈之中,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空間,誰知道它利用來作什麼用途?在這幢大廈之中,若是藏著一百幾十個人,想不被人見到,再容易也沒有。」
  他們說到這裡,神情駭然,不由自主,喘了一口氣:「同樣的道理,大廈可以窩藏許多根本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。」
  他們在頓了一頓之後,又補充了一句:「只要它願意那麼做的話。」
  陳氏兄弟的話,令得聽到的人,進入一種怪異莫名的氣氛之中,良辰美景也顯然受到了這種氣氛的感染,她們還想努力嘲笑他們,可是說出來的話,已不是那麼有力。她們只是道:「看,哪有人自己嚇自己,嚇成了這樣子的。」
  陳氏兄弟沒有立即回答,這時,輪到我來說話了,我道:「我想,兩位作了這樣的假設,自然有一定的緣故,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?」
  兩人欲語又止,良辰美景這時,神情也變得緊張起來。剛才她們還在不斷嘲諷,可是這時,也十分認真,而且她們的說話用詞,也十分怪。她們道:「要是這兩幢大廈真的成了精,那也總有辦法可以降妖捉怪的。」
  在中國的神話傳說之中,的確什麼都可以成為精怪的,他們說大廈成精,未有先例,連茅舍成為精怪,似乎也沒有聽說過。
  本來,良辰美景這樣的說話,正好給陳氏兄弟有反唇相譏的機會,可是兩人都神色凝重,嘟著嘴,不出聲。
  這使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,我忙問:「你們曾有過什麼異常的經歷?」
  良辰美景雖也有點駭然,可是不忘說笑,她們一起張大了口道:「可是給大廈吞下去過?」
  兩人說了這一句,忽然又笑成一團,用手摀住了口,瞪著陳氏兄弟,不住眨眼。
  陳氏兄弟沒好氣:「我們沒有被大廈吞沒過,所以,既不是被大廈從口中嘔出來,也不是從大廈的肛門之中滑出來的。」
  良辰美景的怪模怪樣,顯然就是這個意思,所以陳氏兄弟一說,她們就不再嬉笑。
  我則聽得十分駭然,大廈而有「口」,這還像是語言。而大廈若有「肛門」,那不知是什麼話了,當然是絕無可能之事。
《怪物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