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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剎那之間,他現出激動的神情來,豪意頓生,一聲長嘯,竟震得棲息在林中的飛鳥,撲喇喇飛出了一大群來。他朗聲道:「多謝各位好意。」
  他拒絕了各人的好意,立時又轉身對殷大德道:「你帶了多少貨?」
  殷大德半秒也沒有耽擱:「三百斤,全是最好的,本來準備給那邊的皇族帶去的。」
  殷大德在說的時候,向南指了一指。
  陽光土司點了點頭,向那群敗兵一擺手:「這些弟兄吃了敗仗,無以為生,你把那三百斤土拿出來,給他們分了吧。」
  本來,敗兵叢之中,一聽到殷大德竟然有三百斤好土之多,都在交頭接耳。上好的雲土極貴,殷大德又說是給皇族送去的,自然更非同小可,三百斤好土的價值,抵得上三千兩黃金,所以個個都在交頭接耳。
  而陡然之間,卻又聽得陽光土司作了這樣的提議,人人都屏氣靜息,一聲不發,要看殷大德如何回答。
  殷大德也是走慣江湖的,應聲便道:「好。」
  在一眾敗兵還沒有回過氣來時,陽光土司已朗聲道:「不論官兵,人人均分,有爭多論少的,最好以後別叫我遇上。」
  百來人一起轟然答應,顯是再也不敢有人違背陽光土司的話。
  陽光土司向殷大德道:「我有事趕路,你把土取出來,分了吧,要不,由你帶著他們過國境去,交了貨,收了錢,分錢也是一樣。」
  敗兵之中,有人有見識的,立即叫:「願意過國界去分錢。」
  殷大德不但死裡逃生,反倒等於多了一隊百來人的護衛,真叫他感慨世事變化之劇。
  直到這時,他才發現,陽光土司不是一個人,是有一小隊人跟了來的。
  殷大德這時,已完全定過神來,而且,他的地位,也和一刻之前大不相同了,早已有人過來,替他抹乾淨了頭臉之上的血污,也在頭皮上塗上了金創藥——雲南的白藥,舉世聞名,這些敗兵身上多的是,只是被剃去的頭髮,不能在立時三刻就長出來。
  他看到,跟著陽光土司的那一隊人,六男二女,全是一式的裸裸頭,三撮毛,只不過女的頭上,那三撮頭髮長得多,且還有銀飾。
  六個壯男,有四個抬著兩個軟兜,軟兜之上,是一男一女兩個孩子,男孩子約莫兩歲大,頭髮也剃成了三撮,另一個女嬰,卻是一頭的烏髮,顯是才出世,眼睛還緊閉著。
  敢在這種蠻荒之地,帶著小孩子趕夜路的,只怕也只有陽光土司一人了。
  殷大德這時,感恩莫名,一見這等情形,忙道:「恩公,走夜路大人還好,小孩子難以提防,蛇蟲鼠蟻多,我這裡有一小截紫金籐,您先帶好給孩子防身。」
  陽光土司沉聲道:「多謝了,兩個孩子身上都有,我要趕路了,再見了。」
  殷大德還想說些感激的話,可是陽光土司一揮手,已大踏步向前走去,那一隊人,也跟在後面,一下子就轉過了彎角,只見火把的光影亂晃,再隔一會,就連火光也看不到了。
  有了陽光土司的吩咐,殷大德自然再也沒有風險,一切都照陽光土司的吩咐辦事,一帆風順了。
  殷大德講到這裡,略停了一頓,白素忙道:「不對,你根本沒有向……陽光土司提及我們,怎知我那時,出世才兩天大?」
  殷大德笑:「裸裸人的規矩,不論男女,出世三天之內,一定要把頭髮剃成三撮,你那時一頭烏髮,又不像是第一天出世,所以我說你出世才兩天。」
  白素兄妹,這時已經目瞪口呆,白奇偉又問:「這……陽光土司究竟有什麼神通,令得人人敬服?他若不是當地土人,又如何當得上土司?」
  殷大德道:「我在九死一生之中,蒙他打救,自然對他留上了意,曾經搜集了不少有關他的資料,可以對你們說說。」
  白素卻又道:「等一等,你說那隊人之中,有兩個裸裸女人……會不會……其中有我們的母親在內?」白素由於心情繚亂,講到這裡時,連聲音都變了。
  殷大德聽了,「啊」的一聲:「原來你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。陽光土司的妻子,是裸裸族的烈火女,怎麼會是那兩個普通的裸裸女人。那兩個,身體壯健,我看是哺育你們的奶媽。」
  白素兄妹還是訝異莫名:「什麼叫裸裸族的烈火女?」白素對我說起這段經過的時候,歷時頗長,而且,有時中間還隔了相當長的時間,有時白奇偉也在。
  當她講到她問殷大德,什麼叫做「烈火女」之際,她停了一停,不說殷大德如何回答,卻向我望來。我知道,由於我剛才向她解釋了「陽光土司」和「三撮毛」,所以她在考我,是不是知道什麼是裸裸族的烈火女。
  這下子,倒真的把我問住了。
  這「烈火女」一詞,我真是聞所未聞。不過,我也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,因為裸裸族聚居的地區,全是荒山野嶺的蠻荒之地,交通不便,與文明世界,幾乎是完全隔絕的,在那裡有什麼事發生,外面的世界,根本不可能知道。
  在那種環境之中,裸裸人完全照他們自己祖傳的方式生活,與毒蛇猛獸,蟲蟻爬蟲為伍,他們的生命價值,在某種程度上而言,也就和其他的生命,沒有什麼分別。世上需要瞭解,需要學習的事情那麼多,我不知道什麼是裸裸族的烈火女,自然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。
  所以我立時搖了搖頭:「不知道,那是什麼意思?是一個名銜?一種身份?」
  那時,白奇偉也在,他眉心打結:「先是殷大德和那小個子告訴我們,什麼叫烈火女,由於他說得十分怪誕,我們不相信,又曾多方面去打聽,去問對蠻荒苗疆情形熟悉的人,被問的人,除非是根本不知什麼叫烈火女,凡是知道的,說法都是一樣,其中有一個,甚至說他親眼看到過裸裸族產生烈火女的怪異情景,和那小個子說的一樣。」
  聽得白奇偉這樣說,我知道事情一定怪異莫名,不禁心癢難熬,忙道:「先說說,究竟什麼叫烈火女。」
  白素知道我心急:「烈火女的情形,相當複雜,但是最簡單的說法,就是身體會冒出火焰來的女子。」
  白素所作的「最簡單的說法」,卻聽得我一點也不明白,不知那是什麼意思。
  看到我疑惑的神情,白奇偉拍著胸口:「你說得不清楚,我來說。裸裸人的人數不算少,散居在各地,是苗疆中十分團結的一群,他們有的在湘西,有的在雲南,相隔千里,可是語言都大致相同,而且,他們相互之間,一直都有著定期信使的聯繫。這是一項十分好的制度,使得為數接近十萬的裸裸人,十分團結,其他的民族,等閒不敢和他們作對,所以裸裸人的聚居地區,平安豐盛,可稱是世外桃源。」
  白奇偉的解說,雖然沒有一下子說明「烈火女」是什麼,但是比起白素無頭無腦的話來,要容易理解得多。我知道事情一定相當複雜,心急不來,所以也耐著性子聽白素W的敘述。
《探險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