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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也知道,如今沾在我手上的那些小粒子,看起來,每一粒不會比我的毛孔更大,可是在每一粒之中,部曾經包含過不知多少訊息,數以萬計的小粒子,當它們組合在一起,能夠有效運作時,就是一個上天入地、無所不能的一個小機械人。
  而如今,只是一堆微塵一樣的小粒子。
  我雙手用力在衣服上擦著,把沾在手心上的小粒子全都抹掉,同時,不由自主喘著氣。
  那時,我腦中一片混亂,我只是繞著那塊石頭,團團轉著,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。
  在這幾分鐘之內,我再一次肯定,陶格夫婦不在這個山石洞之中,應該在這裡的唐娜的屍體也不在,而且,全然沒有他們曾在這巖洞中停留過的痕跡。
  我也曾使自己的思想集中,希望能在這樣的情形下,唐娜的記憶組,可以和我接觸,但是也沒有結果。等到我可以開始有系統地思索時,我首先想到的是:那個小機械人,怎麼會死的?
  以它的神通而論,現在世界之中,決沒有可以毀滅它的力量。
  在現在世界中的小機械人,不只一個,這個死了,其它的是不是也死了?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麼,是不是危機已經解除?
  我曾在未來世界中,和一個穿著綵衣的老者相會,這個老者,以一種哀傷得心死的平淡語氣,告訴我未來世界是如何形成的經過,以及未來世界的情形,知道這種小機械人,在未來世界之中,還是統治層中最低級的一種,在它們之上,還有許多種不同的機械人,神通更廣大,而最高層次的,則是「控制中心」——一切命令,皆由控制中心所發。那麼,如今的情形,是不是控制中心改變了命令,派出了更高層次、能力更強的機械人,來替代那種小機械人?如果是這樣,那就是危機非但沒有過去,而且,更加嚴重了。
  可是,唐娜和伊凡,又都曾提及,未來世界出了問題。假設出了嚴重的問題,導致未來世界的控制中心無法運作,才令小機械人死亡,那又是幸事了。我思念電轉,剎那之間,作了種種假設,都越想越不著邊際,只覺得頭大如斗,忽然之間,長歎一聲,感到寧願置身於鬧哄哄的少年芭蕾舞學校之中,雖然平凡瑣碎,可是何需像現在這樣,殫智竭力,去探索過去現在未來的奧秘,弄得一時全身發顫,一時汗涔涔下那麼痛苦,又一無結果,所為何來。
  想到了這一點,我不禁長歎了一聲,已經轉身向巖洞口走去。
  到了洞口,迎著海風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本來,以我的處事方式而論,必然會盡量收集那小機械人的「屍骨」,設法去作最詳細的化驗。
  可是這時,我卻大有看透性情的靈感,知道那些小粒子,此際無非是一些不同種類的金屬,再也沒有研究的價值。需要研究的是,那種小機械人的死亡,是由什麼因素所帶來的。
  慢慢地走向快艇,跨進了艇中,任由海浪搖晃,竟是一片茫然,想不出下步該如何進行,我一生的經歷之中,有許多束手無策的情形,但是從未有過如今那樣惘然,而且潛意識根本想放棄,不想再探索下去。
  事實是,如果不是想到溫寶裕的處境十分不妙,如果整件事沒有新的突破,溫寶裕就會變成無法露面的「黑人」,我也早已把放棄的念頭,付諸實行,駕著快艇離開了。
  而我那時所祈求的「突破」,老實說,也「胸無大志」,無意去破解伊凡臨死之前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,無意去思索陶格夫婦的下落,無意去探究未來世界究竟出了什麼問題。
  我只想能和唐娜的「記憶組」接觸,請她再進入陳安安的腦際,好讓陳安安伶俐活潑地回到她父母的懷抱,以解溫寶裕的困境。
  可是,就是那麼一點子小的願望,想要實現,談何容易。我曾聽原振俠醫生說起過他的一段經歷。他的那段經歷是,他要找一個鬼魂,千方百計,要把一個特定的鬼魂找出來。
  他曾在尋找的過程之中,和一個堪稱對靈魂學最有研究,也是和靈魂接觸最多的一個靈媒合作,那個靈媒的名字是阿尼密,是極神秘的非人協會會員。
  連那麼出色的靈媒也感歎:要隨便和一個鬼魂接觸容易,要和一個特定的鬼魂取得聯絡,極之困難,排除了偶然的因素之後,可以說,沒有一個人,可以通過他的腦部活動而做到這一點。
  我同意他的說法,也就是說,不論我如何努力,我都無法主動和唐娜的靈魂聯絡。我唯一的希望,就是等得唐娜和我聯絡。
  這是唯一的希望——我並沒有絕望,因為我知道,唐娜十分希望和我聯絡,只要有可能,她會用不同的方式,和我接觸。
  她有可能直接和我接觸,也有可能進入安安的腦部,利用安安的身體組織和我交談。
  這種情形,有可能出現,這是我為什麼在一籌莫展之中還留在海邊不離去的原因。
  同時,我也想到,在最沒有辦法之中,還是有一種辦法可用,那就是最原始的笨辦法,或稱死辦法——這種辦法由於太笨,所以往往被人忽略(尤其是聰明人)。
  笨辦法因事件不同而有變化,但是不論在多麼複雜多變的事件之中,必然有一個笨法子存在。像我這時的情形,笨辦法就是再沿海岸去找,看到每一個可以供人進去的巖洞,都進去看一看。
  這樣進行,費時失事,可能一無所獲,也可能從此柳暗花明。
  我檢查了一下快艇,有足夠燃料,可以供我進行,我就沿岸慢駛,一個一個巖洞去探索,有的巖洞,需要涉水,才能進入,我也不放過。到了第十七八個巖洞時,我有了發現,那是一個十分狹窄的小洞,如果不是我抱定了宗旨使用笨辦法,我會不屑一顧。
  既然下了決心用笨辦法,那就要遵守笨辦法的進行原則——一切都按部就班,明知沒用的步驟,也不可省略,更不可取巧。
  就是基於這個原則,我才涉了及腰的水,到了那個狹洞的洞口,著亮電筒,向洞中照去。
  電筒光照射的範圍之中,有一個小機械人,站在洞中一塊凸出的岩石上,光射上去,頭部還在閃閃生光。
  我對於這種小機械人死了也要站著的情形,既然已有經驗,也不會太害怕。但我還是相當小心.取了一小塊石頭,拋過去。
  果然,石頭一砸中了它,它立刻無聲無息,散了開來,「粉身碎骨」了。
  這個發現,給了我極大的鼓勵,我繼續沿岸駛,更大的發現,不在巖洞之中,而是在一大塊礁石之上,我看到有一個人伏在礁石上。
《圈套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