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

  我明白,若是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去問他,不知道要糾纏到什麼時候,所以我來個「總質詢」: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你從頭說來」溫寶裕仍是一副死樣語氣,我走向前去,在他的肩頭上,用力拍了一下,喝道:「振作一點,不然,令堂來逼你結婚,我不替你擋駕。」
  溫寶裕一聽,直跳了起來,叫道:「別開這種玩笑,不好玩。」我向紅綾道:「給他一點酒,看來,他需要鎮定一下。」
  紅綾大叫一聲:「得令!」雀躍而去,不一會,就提了酒來。
  溫寶裕果然連喝了三口,這才道:「我是三天前回來的——」他才說了一句,我就「哼」地一聲。
  這小子,三天前就回來了,居然到今天才出現,豈非可惡?
  溫寶裕立時向紅綾望去,紅綾道:「小寶打過電話來,是我接的——我沒有機會告訴你。」
  這幾天,我確然另外有事情在忙,忙到了晨昏顛倒的地步,和紅綾像是也有好多天沒見了,所以,紅綾才沒有機會把小寶回來的事告訴我。
  可是我仍然不滿:「你也貴人多忙了,竟然抽不出時間來走一遭?」
  溫寶裕大是委屈:「我帶回來了一些東西,立刻要處理,不然會失去效果,所以在七十二小時之內,不能離開,一等這時限過去,我就來了——我是昨天來的了。」
  紅綾道:「是,小寶來的時候,還沒有過午夜。」
  一聽得溫寶裕竟然等了我一夜,我自然也沒有甚麼可以不滿的了。我哼了一聲,同時,心中也不免奇怪——溫寶裕和紅綾之間的交情,自然毋容置疑,但是他們兩人,並不是那種有這麼多話說的交情,這大半夜,兩人難道悶坐,還是紅綾由得溫寶裕獨自坐著等我?
  我正在思索間,紅綾已然道:「爸,這次,小寶在藍絲處,帶了些怪東西回來。」
  我本來急於想知道「陳長青回來了」是怎樣一回事,也急於想溫寶裕何以會說他「不想死」。可是在溫寶裕身上,古靈精怪的事實在太多,一件接著一件,紅綾忽然又那樣說,溫寶剛才又說過,他帶回來的一些東西,有七十二小時的時效,那東西也是來自藍絲姑娘處的,這就更令人好奇了。
  因為藍絲是一個降頭師,在神秘莫測的降頭術之中,是甚麼稀奇古怪的事,都可以發生的。
  所以我先問這個問題:「是甚麼東西?是降頭術?」
  這一問,小寶立時興奮了起來:「和降頭術有關,也和靈魂學有關。」
  我不值他的大驚小怪:「降頭術之中,本就有很大部分和靈魂學有關的。」
  降頭術之博大精深,包羅萬有的情形,遠超乎一般人對它的理解之上,我和溫寶裕就曾遇過,一個大降頭師,想通過降頭術,把自己變成半人半鬼的混合物,這次經驗,驚險之至,我已記述在『鬼混』這個故事之中,藍絲姑娘也是在這個故事之中首度登場的。
  溫寶裕興趣不減:「藍絲才學了一門秘技,通過降頭術的媒介,可將死去的人的精靈召出來。」
  我在細想溫寶裕說的話,溫寶裕又道:「他們認為,人有精靈——他們不叫靈魂,乍看好像一樣,但是……很有分別的。」
  我在等著他解說我們通稱的「靈魂」和降頭術中的「精靈」,究竟有甚麼分別,可是他搖頭,一時之間,卻又說不上來。
  我作了一個手勢,請他暫且別理會,只顧繼續說下去,因為這種事,本來就是很難用言語說得明白的。
  溫寶裕強調了一下:「總之,有些不同就是。人死了之後,精靈大多散去,不知所終,但是在某種情形之下,精靈卻會附在特定的一些物體之上。」
  我「嗯」了一聲:「請說得具體一些。」
  同時,我也想到,溫寶裕的話,已開始在說明「靈魂」和「精靈」的不同了。
  這一方面,中國古人的智慧,早已觸及。古人說人有「三魂六魄」,這「魂」是怎麼一回事,「魄」又是怎麼一回事,一直沒有人說得明白。
  但「三魂六魄」這種說法,指出了一點:人的靈魂,以許多方式存在,不是定於一說,而是變化多端,溫寶裕提及降頭術中對它存在的方式的那種理解,就是靈魂存在形式的變化之一。
  溫寶裕揮著手:「那被精靈附著的物體,一定和這個人的死亡有關,例如,一個人被一把刀殺死,那麼,他的精靈,就會附在這把刀上,以此類推。」
  我呆了片刻——這種說法,我以前未曾聽說過,堪稱新奇。
  紅綾插言:「一個人要是病死的,那精靈又附在何處?」
  溫寶裕道:「如果沒有這種特定的情形,精靈便無所依附——我說過,大多數情形之下,人死了之後,精靈便不知去向了。」
  紅綾卻又有她自己的意見:「也許,若是病死的,那人的精靈,便會附在致死的病菌上。」
  我搖頭:「這……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。」
  溫寶裕竟然贊同:「也不算甚麼,靈魂在一塊木炭之中,這不正是你的經驗之一嗎?」
  我呆了一呆,是的,記述在『木炭』這個故事中的情形,就十分類似降頭術中的「精靈附物」之說——一個人被殺時,抱住了一棵樹,他的靈魂進入了樹中,後來,這棵樹被砍下來,燒成了炭,這個靈魂就被困在木炭中。
  由此可知,人的靈魂也好,精靈也好,是可以有一種依附物體的存在方式的。
  我把思緒拉了回來:「那是一種甚麼東西?」
  溫寶裕抓著頭:「對降頭術,我一無所知,是藍絲精心配製的,她本來不肯給我,是我苦苦哀求,她才答應——她給我的時候,很不放心,說是怕我不知道會惹出甚麼禍事來。」
《解脫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