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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五、白、金對話
  日本軍隊的情報工作做得好,他們一隊人在前赴目的地之前,早已對當地的情勢有過一番瞭解,也知道金秀四嫂是重要人物。所以當山下堤昭知道了這女子是四嫂的手下時,本已絕望,可是偏偏對方的態度如此,似乎又有了生機,所以他才故意如此說,以肯定對方的態度。
  他這樣一說,那女子震動了一下,咬著下唇,神情有幾分幽怨,彷彿是在說他不瞭解她對他的關心。
  一看到這種情形,山下堤昭心中雪亮,他用極誠懇的聲音道:「姑娘不必為難——若是事情只有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懇請姑娘別把我交給四嫂,放我一條生路,我山下堤昭有生之日,不敢忘記姑娘的大恩大德。」
  這樣的話,本來是絕難出自一個標準的日本皇軍軍官之口的,但是山下堤昭此時說來,竟是自然之至。這可以說是奇怪的現象。
  各位看官,男女之間的相遇相識,以致三言兩語,甚至是一個照面之間,由起初的互相吸引,以至立即可以知道自己和對方會情投意合,本來就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,完全沒有道理可言。
  自古以來,人類對這種奇怪的現象,在弄不清摸不準,無法可施之餘,便把它歸諸一個「緣」字。
  然則「緣」是甚麼,也沒有人說得明白,但人人又都知緣是甚麼。
  緣之奧妙,也就在於此。尤其在男女之間若有緣,在再不可能的情形之下,也會糾纏在一起;若無緣,再刻意撮合,也是白搭。就像春雨三遍,滿地野草茁發,但若想憑人力製造一根野草出來,卻又萬萬不能。
  閒話表過,卻說山下堤昭和那女子,自然是一雙有緣人了。
  那女子不是別人,正是金秀四嫂手下的四大金剛,梅蘭竹菊的竹。
  這四個出色的女子,每一個人的出身、經歷、事跡都可以寫一大部書,但是卻和本故事無關,所以只是約略一提就算。
  當下,竹見到山下這樣求自己,她本就甚猶豫不決,聽了懇求,心中其實已有了主意,可是想到此舉實在太大膽,仍自沉吟。
  竹的性格爽朗豪放,何以對山下產生好感,連她自也說不出來。
  算起來,她只好歸咎於她曾被山下堤昭緊緊地擁抱過,雖然那是在特殊情況下的行為,但在一生未曾和異性有過那樣接觸的竹來說,自然也足以造成巨大的衝擊了。
  事情得從頭說起。
  在神戶丸失蹤之後,不但日軍大是緊張,各方面都大為關注,大家的心思一樣,都認定了金秀四嫂下的手。
  所以,在第三天,就有三大司令、五位將軍一起造訪金秀四嫂的事。
  (這一段記述,是日後山下自竹的口中得知的,也歸在山下的記述之中,為了便於明白竹救山下的經過——那是很重要的關鍵,所以我提前敘述。)
  在訪客之中,有兩個將軍是正式的軍隊司令,地位很高。儘管訪客之中互相敵對,但是目的相同,只想知道神戶丸的失蹤,是否和四嫂有關。
  四嫂的回答是:「我確然想打神戶丸的主意,因為神戶丸在小孤山下泊岸幾天上貨,吃水線下沉一尺有多,我估計必載了極多的黃金,所以想下手。」
  這一番話,已令得各方面的軍豪首領慚愧不已,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神戶丸載了甚麼特別的貨物,只是在船失蹤之後,日軍異常的反應之中,才知道神戶丸有點不尋常而已。
  四嫂又道:「可是我未來得及下手。神戶丸經過湖口,進入鄱陽湖,我就水上水下的跟著它,準備伺機下手,可是到了老爺廟附近,就失去了它的蹤跡。」
  神戶丸正是在老爺廟附近的水域失去蹤跡的,所以四嫂這樣說了,大家也只好相信。雖然當時各人心中都還是有點疑惑,但是四嫂既然說沒有下手,各人也不便再有甚麼表示,不然,惹惱了四嫂,她翻起臉來,雖有好幾個將軍之多,只怕也擔待不起。
  當下,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。只有後來,白老大探索這件事的時候,會晤金秀四嫂,提起當日的事來,四嫂仍然用這番話來應對。
  一來是白老大為人精細,聽出話中大有破綻。二來是他為人大膽,不怕四嫂翻臉。三來是他自恃在江湖上行輩尊大,所以在聽了這番話之後,就哈哈大笑,直呼其名:「金秀,你這番話只能唬弄那些司令將軍,為何對我也這樣說?叫你盯上了的盤子,一舉一動,哪怕是悶聲不響的放一個屁,都在你的眼裡。老大的一條船,會在你眼底下不見了,這話唬誰了?」
  金秀四嫂大是不愉,但礙於白老大的身份,也不敢太發作,她冷冷地道:「老哥要是認為是我下了手,那就當是我下的手好了。」
  白老大笑道:「我不認為是你的手——這船很有點古怪,你下了手,也吞它不下。我告訴你,幸虧它不見了,你沒有機會下手,不然,你手下的人連你自己,只怕不能剩下多少。船上有二十支重機槍,有一個加強連,配的是全新的武器,連美國人用的火焰噴射器都有近一百具,一起噴起火來,方圓十里,湖面上全是烈火,你的那些人馬能擋得住嗎?」
  金秀四嫂聽了,臉色難看之至,但是卻也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。
  白老大找金秀四嫂,是在一年之後的事,那時,戰爭早已結束,四嫂也已金盆洗手,正準備徹底和過去的生活劃上句號,重新開始新生。
  (四嫂這個女人的一生,傳奇之至,她的「新生」,更是出人意表之至,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女子,有機會,當略記述一二。)
  所以,四嫂並不像過去那麼火爆,只是冷冷地道:「白老哥當時也在那船上?」
  這一問,自然大有譏諷之意在,潛台詞是:「你又不在船上,怎能知得如此詳細?」
  白老大長歎了一聲:「我的情報,是直接從東京方面來的,為了傳遞這情報,犧牲了三位出色的情報人員。情報還說,這船關係著日本帝國生死存亡的命運,所以,我也聯絡了一批人要打它的主意。」
  四嫂的忍耐力再好,聽到這裡,也忍不住了,「叭」地一下,一掌擊在桌上,把桌上的杯碟打得全都跳了起來,怪叫道:「好哇,你聯絡了一批人,竟然不來和我聯絡,小瞧我到這種地步,你不說清楚,我和你沒完沒了!」
  白老大搓著手:「我聯絡的,上有空軍,下有海軍,全是有極強的戰鬥力,不是潛進水去鑿沉船這種勾當,不來找你,是為了不讓你無謂犧牲。」
  四嫂心知白老大所說是實,因為她的力量雖然不小,但是和正規的軍隊相比,當然大大不如。
  她悶哼一聲:「那你得手了?」
  白老大道:「沒有,我們的情報,只說在長江有一艘船關係重大之至,能俘虜了這條船,就大大有利,連船上的武裝配備都可擁有。但就是不知是甚麼船,在長江的哪一段水域。」
  四嫂道:「那有甚麼用!」
《新武器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