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、把頭賣給識貨的

  因為事實上,多少年來,人和細菌之間的鬥爭,也可以算是一場鬥智——雖然雙方都在行動中喪失了大量的生命,但是細菌病毒,不但對人類投向它們的武器,作出適應性的抵抗,使武器失效,而且,還不斷有新品種的細菌和病毒滋生出來,竟連他們從何而來的,也不知道。
  在恆久以來的鬥爭中,若說人類佔了上風,何以號稱萬物之靈的人,連小得看都看不見的,最普通的傷風病毒,也應付不了呢?
  反倒是病毒,呼嘯而來,肆虐一輪,揚長而去,不知什麼時候,也不知在世界哪一個角落,忽然會冒出「流行性感冒」來,人類的防線在哪裡?就算有防線,防得了甲型,乙型又猖獗。甲型乙型都堵住了,就來了一個混合性,當真是防不勝防!
  這種情形,人類其實很清楚,只是無法應付而已。
  所以,田活的說法,並不為新。
  陳島也知道這一點,他道:「這種說法,有人提過,可是他有進一步的發展。」
  他停了一停,才道:「田活認為,世上所有的害人病毒,以兩種情形存在:其一,他們接受一種力量的指揮,聽命於這種力量行事!」
  這個說法,有點駭人聽聞了。
  我道:「這是一種幻想式的設想。」
  陳島道:「我也如此認為,但若是有人當真的了,那就形成了一種可怕的對抗——人和細菌病毒對抗,還是有形對有形的對抗,如果那種幻想式的假設成立,那就是有形和無形的對抗了!」
  我苦笑了一下:「以如今很多病毒之微小,也和無形差不多了!」
  陳島道:「病毒即使小到了無窮小,「無窮小」仍然是一個值,還是有形的,而無形,就是無形!」
  我揮了揮手:「好,暫且不討論這個問題,第二個設想是什麼?」
  陳島道:「第二個設想是,所有的細菌病毒,並不是有一種力量在領導他們,而是他們自己,聯合組織了起來,形成了一股大軍,在和人類作戰!」
  細菌病毒的聯合大軍!
  這當然也是幻想式的設想。
  各人都不約而同地歎了一聲,我道:「田活的想像力,堪稱極其豐富。」
  陳島道:「是,我聽了之後,也是這樣說他,可是他的反應,卻很是奇特。」
  陳島說到這裡,頓了一頓,忽然之間,大有省悟的神色,失聲道:「是了!」
  我問:「你想到了什麼?」
  陳島的神情很急切,像是不知從何說起才好,我忙道:「不急,從頭說,不然,說亂了,反倒理不出一個頭緒來!」
  陳島連連點頭:「當我稱讚了他想像力豐富之後,他卻長歎了一聲,說:「我把我的設想告訴他人,幾乎人人都說我想像力豐富,有不以為然的,則說我的想像力,到達了瘋狂的程度,但只有一個人,嗤之鼻片,說我的設想,膚淺之至,根本沒有抓到中心,連什麼是最可怕的敵人,都沒有弄清楚,簡直只是兒童接近白癡式的幻想,不知道橫禍早臨,還在以為會有禍事發生!」田活在這樣說的時候,很是認真,當時我並沒有在意,現在想起來,他所說的那個人,很可能就是那個「她」!」
  我緩緩點了點頭:「就算不是,那個人的話,也一定在田活的心中,形成了很大的衝擊。」
  白素道:「我看陳博士的推測有理,田活的心中,必有一個人,他十分崇敬,又極之忌憚,那個人正在做一些事,田活可能知之其詳,可能也不知這人在做什麼,田活的心中很是矛盾,他要向我們求助,又怕暴露了那人的秘密。因此也可以推斷,那人的行為,必有駭俗驚世之處,那個人的行為之一,可能就是盜取人頭!」
  藍絲叫了起來:「從田活的身上,可以找出人頭大盜來!」
  她叫了一聲之後,神情又隨即很是沮喪,我知道,她是想到,就算捉到了人頭大盜,對她來說,也不會有什麼幫助。
  我也難以把猜王大師的人頭失去一事,和歐洲人頭大盜的行為聯繫起來,可是,我總有一種感覺,兩者之間,有一定的聯繫。
 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,藍絲苦笑:「可是,在兩件事中,找不到任何共通之點。」
  溫寶裕卻道:「有!兩件事之中,都有人失去了人頭!」
  藍絲有點惱怒:「在歐洲的那些失去頭的人,全是死人,而師父——」
  溫寶裕在和他人爭論時,只要有一點可以爭辯處,他也不會放過。
  這時,他仿似他一貫的方式延續下去,他道:「我們不知道人頭大盜偷了人頭去有什麼用,但是肯定有用,不然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去偷人頭。這就可以假設,偷去的死人頭不好用,所以要改而為偷活人頭——」
  他話沒有說完,一直沉浸在喪師之痛中的藍絲已然怒道:「把你的頭割下來,最新鮮好用!」
  把人頭加上「好用」或「不好用」等形容詞,當真匪夷所思之至,這種話也只有溫寶裕才說得出。
  可是,我想了一想,溫寶裕的話,聽來雖是異樣,卻也不是不能成立的。
  首先,他說偷人頭,必有目的,這自然可以成立。
  其次,假設「死人頭」在某方面不如「活人頭」,這也可以成立,因為一般來說,「活」總比「死」優勝些。
  那樣,兩件事之間,就勉強可以有一個共同點,將之聯繫起來了。
  不過,可能連溫寶裕自己,也覺得這種聯繫,勉強之至,所以給藍絲一責斥,他便縮了縮頭,未曾再說什麼。
  我雖然未必同意小寶的假設,但是有一點意見相同。我道:「必須假設兩者之間,有一定的聯繫。不然,我們何以去追查田活和他口中的那個「她」?那不關我們的事,藍絲的事,才是我們的事。」
  藍絲很感激地望了我一眼。白素也道:「別管死人頭,活人頭,在「人頭失蹤」這一點上,是一致的。」
  我苦笑道:「我們也被怪事弄糊塗了,天下哪有「活人頭」這種名詞,人頭一離開人的身體,當然也死了!」
  溫寶裕忘記了才捱了藍絲的罵,又來辯駁了,真是江山好改,本性難移,他道:「那也大不相同,活割下來的,和死了再割的,總有些不同。別說是人頭了,就說是魚頭吧,活殺的魚頭,和死魚上取下來的頭,煮成魚頭砂鍋,滋味也大不相同。」
  溫寶裕侃侃而論活人頭和死人頭有別,並舉魚頭為例,說來雖然頭頭是道,可是效果甚差,無人共鳴。藍絲的神情惱怒,紅綾拍手呵呵大笑:「藍絲早就說過了,你的頭最新鮮好用!」
  溫寶裕拍著自己的後頸,大聲道:「大好腦袋,新鮮好用,只賣與識貨的!」
  溫寶裕說的這種話,當然不是他創造的,那是古代的豪俠之士,在「士為知己者死」的這信條之下,豪氣干雲的話。
  而且,這種話,也不是空口說白話,真有豪俠之士,犧牲自己的性命,去完成他人志願的這種事發生。
  溫寶裕這時,學著這樣說,當然是為了表示一股豪氣,這是青年人常有的行為。
《病毒》